第102章 抓緊抑或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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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說。”

程襄將語氣放緩,開口道:“我工作了十幾年,從普通文員混到如今的總裁秘書,見過許多與沈總類似的人,寧總也是其中之一。他們的生活往往被兩種人充斥,一種是巴結討好的,另一種是兩麵三刀、甚至會落進下石的,使得他們慣常認為一段關係中唯有利益永恒。他們優渥的家族背景也教會了這些人許多社交策略,足以應對絕大多數交往。”

“所以沈總他們即便談戀愛,也是例行公事,相信自己與對方都是簡單的利益交換:他們需要漂亮且聽話的臨時伴侶,而對方需要名聲或者資源。”

“當然,你哥是個簡單、赤誠的人,這讓沈總對關係的認知出現了改變。但問題在於他們太不合適。”程襄道。

“沈總就此開始尋找一個與莫願相似的人,也是因為他認定了莫願是無法得到的最優解。後來事實證明,不僅他們永遠不可能相愛,世界上也不存在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他隻得在自以為正確的道路上持續犯錯。”

“後來......他遇到了你。”程襄將車停進車庫:“你隻是與你哥外表類似,但內裡卻大為迥異。沈總親口告訴我,是你讓他意識到,原來真正的喜歡是這個樣子,所有套路與猜忌全都因你而變得黯淡無光。你纔是他此生最優且唯一的解。”

莫念走到醫院樓下,抬頭髮現沈執穿著病號服,正倚在窗邊看他,神情欣喜。

程襄今天穿得有些薄,被風一吹,冷得直搓手:“可惜一切都太晚啦......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他畢竟錯得離譜,又不懂怎麼去愛一個人,隻能與你錯過了。”

末了,他又回過頭對莫念道:“彆太憂慮,小念,時間能擺平絕大多數問題,眼下先等等,沈總既然在乎你,會自己想明白的。”

莫念推開房門,發現病房大得竟然能裝下四室一廳,恍惚以為這裡是誰家的住所,一時呆愣了幾秒。

直到護工給他遞了杯熱氣嫋嫋的紅茶,房門關合時發出“哢噠”一聲,他纔回過神。

“來了?”沈執笑了笑:“昨晚休息得如何?”

“托您的福,一夜失眠。”莫念道。

他也是實話實說,畢竟差點出人命,這種驚心動魄的事情他此生絕不想再經曆一遍了。

“那......實在抱歉。”沈執居然開始認真道歉,語氣略顯侷促:“如果冇休息好,你其實也可以回去睡一覺。”

莫念覺得好笑,挑眉道:“你究竟想不想見我?”

“當然想,”沈執不假思索:“但一切以你為重。”

“你如果真的以我為重,現在就不該出現在美國。”莫念一針見血。

沈執一時語塞,隻得先示意他來沙發上坐下休息。

莫念向門外望了一眼:“做你的秘書,確實挺辛苦的。”

沈執乍一聽莫念說這話,心裡有些忐忑,扣著杯柄的手頓了頓,心想對方多半猜到了是自己希望借程襄之口傳話。

本以為接下來又要被嘲諷,結果莫念表現得輕描淡寫,並未再多說一個字,隻是安靜地喝茶。

茶水出乎意料的燙,莫念嘴唇剛點觸到水麵便撤了出來,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將杯子放下。

他在走神,沈執想。

是不是回憶起了路上的對話?也不知道具體談了些什麼。

莫念其人,底色相當純良。

即便對程襄的介入有看法,卻仍然選擇體諒對方的處境,這會兒也隻略作感慨,甚至看在程襄的麵子上都冇有嚴詞指責自己。

沈執越發認為自己當初不識好歹的程度簡直該判刑。

至於究竟該讓程襄傳達哪些話,他昨晚其實思考了很久,一直在醫院大廳裡踱步。

大約七點左右,看到一老人領著一對小夫妻衝進來,其中女人用棉布按壓住手臂處的傷口,布料已被血液滲透了大半,傷情著實嚴重。

老人大約是女人的父親,對著男人又踢又咬,恨不能把他也揍到住院。

等眾人合力把暴怒的老者摁下,安撫好情緒,一問才知道——原來夫妻二人的關係不睦已久,男人冇什麼本事,拿著老婆做生意掙的錢,卻愛在家裡稱大王,整天吆五喝六,不允許有任何異議。

今天女人原本和他約好看球賽,但公司臨時有事抽不開身,男人竟然惡向膽邊生,等女人回家便是一頓拳打腳踢,最後甚至用上了水果刀。

老人吼叫著要請最好的律師,讓男人牢底坐穿。

一片混亂之際,兩位貌似是華裔的旁觀者在一旁交流,其中一女士咋舌道:“你瞧吧阿敏,家暴犯全是自大狂,總把自己的意誌強加在對方身上。我跟我老公結婚三十多年,之所以連架都冇吵過,就是因為尊重彼此意見,從冇有我自己說一不二的道理。”

“如果真的要對一個人好,應該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琴瑟和鳴才叫愛情,非要唱獨角戲,不如孤獨終老算啦!”

一席話聽得沈執汗顏。

難怪莫念看見他就跑......因為他每次現身都不是詢問意見,而是提出要求。

退一萬步而言,倘若想儘一切辦法,最後仍然還是無法求得莫唸的首肯,難道就得把對方一輩子綁在身邊麼?

莫念一定會為此痛苦終身,那是沈執絕對不願看到的。

他由此劃出一條底線——無可奈何之下,與其讓莫念難過,倒不如換做自己孤獨。

於是沈執在向程襄提供那些令人牙酸的告白之後,決心說明自己已經讓開了一條退路。這顆強扭的瓜若在六個月後仍舊苦澀,那麼他自會離場。

“小念,我的確很自私,難以接受你從我的生命中消失......謝謝你願意給我一段時間作為緩衝。”沈執輕聲道:“半年之後,由你來決定我的去留。我絕無怨言。”

莫念微怔,繼而乾笑了兩聲。

他什麼意思?打十個巴掌給一顆甜棗,靠錢權和道德綁架把自己逼入牆角後再給予一線希望,難道還希望彆人對他的施捨感恩戴德麼?此人說到底冇受什麼委屈,現在卻擺出一副脆弱的樣子,做給誰看?

——唔,倒也不能說完全冇受委屈。

畢竟沈大少爺被眾星捧月地伺候慣了,驟然摔地上確實有點疼。

沈執看出了對方臉上的漠然,心臟一緊,彆過臉。

“我會遵守諾言,因為這也是我對家人的承諾。”他道:“我來之前和父親達成協議——這一年內發生任何事他絕不過問,所有後果由我自己承擔。一年後如果交不出合適的答覆,我就按要求回國聯姻。”

難怪沈執昨天反覆請求延長見麵的時限......原來早就和他父親有過約定。

莫念本人反對沈家這類封建的做法,但介於沈執太過於難纏,現在好不容易自願套上枷鎖,自己又何必在這裡聖父心氾濫呢。

“既然如此,我信你一回。”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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