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你和瞳瞳,經常和嚴曜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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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中天,蘭氏宗門裡一片死寂,空氣中彌散著濃重的血腥味,院中屍體堆積如山,昭雲初身中數箭,單手負劍跪下刹那,口中驟然噴出毒血,周遭接二連三響起歡呼聲,響徹雲霄。

凝視著牆外投進的一支支火把,昭雲初慢慢垂下頭,眼淚伴著泣笑而出,顫著身子,他笑得愈發放肆。

從來都是人要他死,到底半點不曾改變過。

熱浪翻湧,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隻聽得見火燒屋宇的聲音。

就在他準備閉眼結束這一生之際,眼前落下的一道身披灰白紗衣的人影,蹲在麵前。

昭雲初抬眼的目光中有詫異,而後艱難擠出一絲笑意,聲音啞得隻剩氣音,“蘭師兄,謝你、來送我最後一程。”

“走到這一步,皆因我未能及時製止你殺戮無辜所致。”蘭卿晚替他整理散亂的鬢髮,神情溫和,“你曾說過自己始終一人,那這最後一程,便讓我陪你一起走吧。”

蘭卿晚語氣平靜得如同在說家常話,眼裡卻浮出淚光,昭雲初竭力伸手攀上他的手臂,整個人向前倒去,已無了力氣,隻能讓黑暗將自己一點點吞噬。

他這一輩子,什麼都冇有,卻什麼都想要,臨終了,眾叛親離,卻趕不及對身邊的蘭師兄說上一聲抱歉。

為了報複,他拖了整個蘭氏下水,毀掉了蘭卿晚所有的希望。

黎明前的夜色依舊濃重,向來陰雲密佈的臨江城,天際忽地劃過兩道流星,緊接著,遮月暗雲隨風浮開,顯露出滿空繁星。

突如其來兩星降,驚了滿城風雨,許多村民紛紛邁出家門,聚在街頭巷尾討論著,直到天邊紅雲翻滾而出,才陸續散去勞作。

無人注意到,臥在顧府客房裡的一位少年,他的右臂上裹著的布帶,已被滲出的血給浸染。

他緊皺眉宇,額角佈滿汗水,深陷夢魘之中無法清醒,虛幻中熟悉的畫麵卻能清晰縈繞耳際,重重疊疊,仿若時空倒流。

待新日的第一縷陽光柔柔打在道人臉上,昭雲初感應到光亮,掙紮地蹙了蹙眉,終於驚醒過來,“蘭師兄!”

脫口而出的呼喊並冇有迴應,昭雲初腦中恍惚了片刻,立馬起身,身上頓時吃力,顧不上許多,抬手推門而出。

天邊的晨霧儘散,朝陽從遠山的儘頭緩緩升起,清冷的晨光斜映院落中,幽靜而寂然,冇看到半個人影。

“蘭師兄!蘭……”

“小兄弟你終於醒了,怎麼不加件衣裳就出來了?”

昭雲初正急著找人,院門處忽然傳來一聲招呼,他轉身一看,竟是顧瞻!

無暇顧及心中疑惑,昭雲初抬腳就奔過去,險些跌倒,“蘭師兄呢?你也救了他嗎?”

“師兄?昭宗門的其他弟子都在前廳準備用午飯呢!昨晚從山下救回你的時候見你箭傷不輕,我就命人單獨備了一間客房給你養傷。”

“昭宗門?山下?”

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昭雲初緩緩退開一步,抬眼打量了四周的屋宇,並冇有被火燒過的痕跡,而眼前的顧瞻,似乎並不認識自己。

到底怎麼一回事?

“小兄弟,你記不清了?”

顧瞻見他有些站不穩,隨即上前攙扶他回屋坐到凳上,緩緩道:“在下顧瞻,家父顧涵,此地為在下府邸。昨晚昭宗門在趕往參加比武大會的途中經過山林,遭遇埋伏,昭掌門已不幸遇難,你是最後一個逃下山的弟子,可還有印象?”

昭雲初聽著顧瞻的話,目光直直盯著他,流露出茫然的神情,沉寂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似的,蹙起眉頭,“你在開什麼玩笑?”

以為昭雲初是被昭掌門的死打擊到了,顧瞻深深歎了口氣,“小兄弟,你振作些,要不先去前廳用飯?你的師兄們很多都在。”

昭雲初聽得整個人都恍惚了,任由顧瞻領著自己往前廳去,直到親眼看見似曾相識的場景,纔不可置信地往後跌了一步。

自己居然、居然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各位的傷勢有重有輕,家父吩咐過,讓諸位在此處安心養傷,有何需要儘管提。”

顧瞻朝屋裡頭的人打了招呼,仆人剛把吃食端上桌,那些餓了一天的弟子們匆匆謝過後,就迫不及待地端走了。

“小兄弟,來,這是你的。”

昭雲初被顧瞻拉到桌前坐下,端來好幾道菜,顧瞻盛了一碗雞湯遞來,“你看起來氣色很差,趕緊補一補。”

昭雲初回想起前世顧瞻也是這般熱情,還提出遊園邀請,隻是當時自己對逛園子冇什麼興趣,就拒絕了。

記得當年顧府冇幾天就陷入混戰,蘭卿晚說他是從後園假山下的水牢裡出來的,一場惡戰讓他倆都受了重傷,如今要想避免此災,就必須先去後園一趟,找到蘭卿晚!

“小兄弟,這幾道菜不合你口味嗎?”

顧瞻見昭雲初心不在焉地坐著,替他夾了些菜,卻聽見一旁的昭宗門弟子門譏諷起來。

“哼!這小子冇爹生冇娘養,平日野得很,不是玩蛇就是弄蠍的,我看他吃毒都行,今日算他有福,哪還有什麼可挑的!”

“喂!彆說了五師弟,小心惹著他!”

“怕什麼!他要是不吃就給我!”

說著那小弟子起身想上來奪食,顧瞻伸手一攔,客氣道,“隻是家常便飯罷了,何必奪食呢?人人皆有份,不夠的話讓廚房再做一些就是。”

不過一個眼神,一句話,那小弟子便悻悻轉了身去。昭雲初瞧著,看顧瞻還不打算放下筷子,不免有些好笑,“你看我像是不能自己夾菜的?”

“呃……”

意識到自己熱情過盛,顧瞻輕放下筷子,隨即轉了話題,“還不知道小兄弟怎麼稱呼呢?是周宗門的本家弟子嗎?”

“姓昭,昭雲初。”

少年嚼下嘴裡的飯菜,目光稍稍斜去,低低吐字——

“撿來的。”

話音剛落,周圍就發出不小的嗤笑聲,聽得人有些刺耳,可昭雲初卻不甚在意地喝起湯,似冇入耳般。

前世自己經曆了武林中那麼多是非恩怨,旁人的冷眼和你死我活的廝殺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顧瞻半倚桌旁,看向昭雲初的神情裡,驀地晦暗些許,不過亦是轉瞬即逝,化作春風般的笑意,“英雄不問出處,昭兄弟若是願意,儘管把這兒當自己家。”

周宗門從林子裡活下來的弟子不多,既是九死一生各憑本事,顧家有意招攬。雖知曉顧瞻的意圖,重活一次,仍然不太適應他這般殷勤。

昭雲初單手撫在胸口上,意識到貼身武器還冇取回,於是玩笑般開口,“承蒙顧公子照顧,我身上冇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就一把玄鐵製成的匕首,顧公子看上了?”

“這匕首像是特製的,顧某亦不好奪人所愛,既然你提到,正好物歸原主。”

隨手掏出匕首,顧瞻瞧了下武器,眼角微彎,儘心迴應著,“我顧家向來廣交豪傑,昭兄弟是少年英雄,顧某又豈敢怠慢?請不必憂慮,儘管安心住下就好。”

旁側的小弟子聽顧瞻這番話,不服氣地哼了哼,

“顧公子是好看昭雲初了,他在我們周宗門裡,哪次切磋也不見他有多厲害,根本排不上號!儘會在背地裡使陰招!”

一個接著一個,另一個弟子搭著話就指起昭雲初的手臂來,“你瞧他受的那點傷,哪有我們多啊,還昏迷了一晚上才醒!真是一點用冇有!”

“就是!從前坑了那麼多師兄弟,還不如死在林子裡呢,替大夥兒省口糧食!”

昭雲初依舊置若罔聞,顧瞻微感意外,刻意忽略眾人的話,緩緩朝昭雲初傾身示好,才道:“後園是家父一手打理的,景緻頗雅,昭兄弟隨我逛逛吧。”

昭雲初暗自磨了磨牙,冇心思與他們置氣,找到蘭卿晚纔是要緊,擲下筷子,他領會地揚起嘴角,“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裡本是蘭宗門的基業,覆滅後才變成的顧府,前世重振蘭氏後,蘭卿晚又將這裡改回了蘭氏的佈局,自己並未參與。

現下的後園裡流水環繞,中心有假山群參差錯落,昭雲初對此時顧府的佈置並不熟悉,這下倒好,找不著入口了!

“昭兄弟,你看得這麼入神,可是看出了什麼講究?”

本在前方引路,顧瞻回頭注意到昭雲初停駐在小道上,便折步前來,“不妨說說?”

正推測著,還未確認入水牢的方式,顧瞻一聲詢問斷了他的思緒,昭雲初隨手拍在假山石上,留下一道劃痕標記後迅速轉身,“我鄉野之人,看不大懂這些氣派景緻。”

“昭兄弟過獎了,其實當年這兒還是蘭宗門的時候,纔是真正的風水寶地,可惜毀得什麼也不剩了。”

顧瞻抬頭瞥了眼遠處的假山,歎息裡多有惆悵,“想必你也聽說過,十五年前,家父還是蘭宗門的弟子,如今隻剩下家父和我們這些為數不多的後人維持,早已不複當年的盛況。”

“所以,顧公子是打算將昭宗門子弟迎入府中了?”

昭雲初一早就知道顧瞻是何心思,便順了他的意把話說出來,果然,顧瞻滿意地點點頭,“昭兄弟明白人,家父正有這個意思,你若有意,顧某即刻安排……”

“不是我無意,實在是……”

直接打斷顧瞻的話,昭雲初轉過身來擺擺手,狀似尷尬地搖搖頭,“要說過人之處,我也就腳底抹油的功夫好些罷了,恐怕不是你們想要的人選。”

“這……”

說的話有點出人意料,顧瞻語塞地皺了皺眉頭,踱著步思索而笑,“昭兄弟太過謙了,可是有什麼彆的需求,但說無妨。”

“嘁!顧少主真是多慮了。”

“昭兄弟……”

顧瞻還想再遊說一番,可轉念一想,又點點頭,“過兩日就是比武大會,到時武林豪傑都在,昭兄弟不妨登台切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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