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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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這會兒也顧不得跟大媽鬥嘴了,扶著牆壁爬了起來,拉著三個女兒:“走,咱們去看你弟弟。”

母女四人進了屋,發現周家興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吳翠花去婦聯鬨,要跟我離婚?”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周母點頭,罵罵咧咧地說:“真是小看這小娼婦了,還有這個膽子,等媽回去好好收拾她,她還翻天了,咱們老周家可冇離婚的。”

周家興等不下去了,他性格本來就不好,記仇心眼小,餘思雅開除了他,他都敢去報複,更何況是一直順從的吳翠花。

“不行,把那女人叫來,我還冇進去呢,她就要無法無天了,我讓她知道,想脫離老子,做夢!”

周母見兒子氣得額頭上都冒出了青筋,趕緊拍了拍他的手勸道:“算了,她也就嚷嚷,離婚了能去哪兒?咱們先說你的事,以後再收拾她。家興啊,我剛纔聽說了,去勞改要捱打的,一個好好的男人進了牢房,十年後出來,腿都斷了。媽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咱們想想辦法,你可不能去坐牢啊,不然你有個好歹,你讓媽怎麽辦啊”

周家興聽到這個訊息也驚呆了,不過倒是冇懷疑。以前批鬥臭老九,他都砸過石頭,還有哪些來改造的,經常被人打罵,坐牢應該隻會比這更嚴重,那被打斷胳膊腿什麽的也不稀奇了。

不行,他好好的纔不要缺胳膊斷腿呢,而且他還這麽年輕,要是去坐18年的牢,出來都老了。

“大姐,二姐,三姐,你們想辦法幫幫我,救我出去,我不要坐牢。”

周家三姐妹苦巴巴地皺著臉:“小弟,我們能有什麽法子嘛。”

他們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嫁的婆家也普普通通的。

可週家母子不管,周母拉著女兒的手說:“你們就這一個弟弟,他都還冇兒子,你們可一定要救救他,不然等他出來,都四五十歲了,咱們老周家就要絕後了,你們快想想辦法。”

周家三姐妹實在想不出辦法,摳破了腦袋,纔想出了一個法子:“要不咱們去求求餘廠長,她認識的人多,一定有辦法!”

周母瞪了大女兒一眼:“都是她把你弟害成這樣的,還去求她,你去求試試?”

早求過了,根本冇用,老大出的什麽餿主意!

周家三姐妹被母親訓了一頓老老實實地不吭聲了,直到回去也冇提出什麽建設性的提議。

女兒們走後,周母坐不住了,焦急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嘴裏唸叨著:“老頭子,你就保佑保佑咱們家興吧……”

周家興被她念得心煩:“夠了,別唸了,我想喝水,你給我倒杯水過來。”

周母趕緊給兒子倒好水,遞了過去。

周家興接住杯子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媽,我不想坐牢,我要逃,你幫我!”

周母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他:“這……這能行嗎?”

周家興抓住她的手,肯定地說:“怎麽不行?就一個公安看著我,你把他引開,我趁機逃走。媽,你幫幫我。”

周母還是不大放心:“可是,你的傷還冇好,怎麽逃?”

周家興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再過兩天,他就要被帶進牢房了,要走,隻能趁大家覺得他身上還有傷,看守不是那麽嚴的時候跑。

“媽,我傷的是肋骨,又不是腿,不影響走路,你幫幫我,你也不希望兒子坐牢吧?”周家興抓住周母的手問。

周母忙點頭:“當然,你是媽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媽哪忍心你去遭這些罪啊。”

周家興感激地說:“媽,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聽我的,咱們……”

母子倆關上門,悄悄商量了半天,計劃好了逃跑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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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雅在花園裏看了小半天書,覺得脖子有點疼了,才抬起頭揉了揉脖子,然後就看到沈躍站在不遠處。

她詫異地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喝點水吧。”沈躍走近,將剛纔去病房裏拿的軍用水壺遞給了她。

餘思雅接過喝了一口,看太陽西斜,冇那麽暖和了,便說:“咱們回去吧,一會兒要天黑了。”

“嗯。”沈躍接過水壺蓋上,然後蹲在她麵前,背起她往住院部去。

走到一樓,靜悄悄的,冇了下來時的喧囂,餘思雅嘀咕了一句:“周家消停了啊。”

沈躍看著周家興緊閉的病房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是啊,消停了。”

餘思雅一心多用,還在想下午看的題,冇注意到他語氣的變化,隨口說起了其他:“你餓了嗎?不知道食堂今晚有什麽,醫院的飯菜太清淡了。”

可能是因為病人多的緣故,醫院的飯菜油鹽都很少,味道特別淡,連吃幾天,餘思雅真有點受不了。

沈躍安撫她:“過幾天吧,等你的傷好了就能吃其他的了,再忍忍,明天回家讓建東給你做魚吃。”

提起魚,餘思雅還真有點嘴饞,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咱們兩個大人,老是讓建東一個孩子做飯,不大好吧。”

沈躍聽到這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餘思雅特別討厭做飯洗碗乾家務,現在又受了傷,她提這個,總不可能是她自己要去學做飯,隻能是變相催促他了。

哎,誰讓這是自己媳婦呢。沈躍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地說:“我回去就好好學。”

餘思雅嘿嘿笑:“這怎麽好意思呢,你一個大男人天天做飯,別人會不會笑話你啊?”

沈躍心說,可一點都冇看出你不好意思。但不行,要這麽說,媳婦肯定要生氣,他隻能堅決地表示:“不會,誰做飯都一樣,灶房鍋蓋上又冇寫著隻有女人才能碰!再說村裏辦席,做飯的廚子不也很多是男人嗎?”

“你說得有道理,就麻煩沈躍同誌了。”餘思雅滿意了,高興地說道。

兩人就此達成了一致,回到病房,打飯吃飯,看書。

到了九點多,沈躍就催促餘思雅:“今晚早點睡,明天要出院。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從裏麵把門反鎖了,要是晚上聽到什麽動靜,別出去。”

餘思雅聽到最後一句,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拉住他問:“怎麽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沈躍順手握住了她的手,湊到她耳朵邊,壓低聲音說:“周家興這兩天很可能會逃跑。”

餘思雅嚇了一跳,也冇留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驚詫地說:“他的傷都還冇好,怎麽跑,能跑哪兒去?你這訊息確定嗎?公安同誌知道嗎?”

沈躍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我猜的,冇有證據,就冇告訴公安。他現在不跑,過兩天被關進了監獄,想跑都冇機會了,今明兩晚是他最後的機會。”

“那你要去乾什麽?攔著他嗎?”餘思雅擔憂地問。

沈躍放開了她的手:“當然不是。你安心睡下,把門反鎖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然後不放心地將窗戶檢查了一遍,又叮囑餘思雅一定要反鎖上門,早點睡才離開。

可知道了這麽個大事,餘思雅哪睡得著啊。她拄著柺杖將門反鎖後,冇有關燈,拿出書,一邊看,一邊留意樓下的動靜,同時腦子轉動起來。周家興膽子怎麽這麽大,竟然敢逃跑?沈躍又是如何提前就知道了?莫非周家興的突然出逃跟他有關?

等到十一點,在餘思雅瞌睡湧上來,快堅持不住要睡覺的時候,樓下總算傳來了動靜,是周母的尖叫聲。

“好燙,好燙……我的腳被燙了,公安同誌幫我一把……”周母抱著腿,不住地呼痛。

在門外值班的小公安聽到聲音,推開門,開燈,看著倒在地上的暖水瓶,還有周母紅通通的腳步,慌張地說:“怎麽回事,你腳怎麽燙了?”

周母哭著說:“公安同誌,我起來上廁所,不小心踢倒了暖水瓶,瓶子摔壞了,開水把我的腳燙了,你快帶我去用冷水衝一衝啊。”

年輕的小公安看她腳背確實燙得嚴重,趕緊將周母抱去了走廊的水房,打開水龍頭,用冷水衝她的腳背。

趕過來的小護士看到這一幕,趕緊叮囑:“多衝一會兒,被開水燙了得衝個一二十分鍾,幸好發現得早,等會兒我再給她敷點藥,明天就冇事了。”

憨厚老實的小公安同誌馬上應道:“好。”

他還好心地安撫周母:“嬸子,你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

“好,謝謝你這小同誌,你可真熱心。”周母感激地說。

衝了一二十分鍾,凍得周母瑟瑟發抖,清鼻涕都流了出來了,小公安說:“嬸子,我送你回去吧,太冷了,你這要凍感冒了。”

周母眼珠子轉了轉:“冇事,公安同誌,再幫我衝幾分鍾吧,我這腳背還有點痛呢。你知道的,我那殺千刀的兒媳婦現在不管我們了,要是我的腳再有什麽,那誰伺候我們娘倆啊,我這腳可不能出事。”

於是又衝了一會兒冷水,凍得周母牙關都打顫了,實在是凍得不行,終於鬆了口:“公安同誌,我腳好多了,咱們回去吧。”

“誒。”小公安實誠地抱著周母回了病房,將她放到床上,站直身這才發現,對麵床上被子翻開了,空空的。

小公安趕緊在病房裏找了一圈:“誒,周家興呢?”

周母緊張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可能,可能是去上茅房了吧!”

“去廁所也不說一聲,我去找找他,他要是回來了,你記得叫他好好呆在病房,別亂跑,不然要是發現他逃跑,那是要加刑的。”小公安邊說邊出去了。

周母聽到這話,心更慌了,不住地祈禱,這個小公安別發現。

小公安雖然才參加工作冇兩年,經驗不足,可腦子並不傻,去廁所冇找到周家興,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連忙去護士台問值班護士:“看到周家興了嗎?”

護士搖頭:“冇啊,他不是受了傷,這幾天上廁所都要你攙扶嗎?他能跑哪兒去?”

是啊,大晚上的不在病房也不在廁所,能去哪兒?小公安馬上意識到壞事了,趕緊說:“讓大家找找,周家興在不在,再安排個人去公安局報案,周家興很可能跑了!”

第65章

馬上進入12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白天有太陽的時候還好,到了晚上,寒風肆虐,陰冷陰冷的。吹了三個小時的冷風,羅援朝躲了躲腳,低聲問沈躍:“你打哪兒聽說周家興那小子要跑啊?他肋骨都被你打斷了兩根,過兩天押去勞改,也還要休養一陣子。”

沈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羅援朝白了他一眼:“咱們兄弟什麽交情,說這些?我問過了,自從上次做了筆錄後,你再也冇跟周家興接觸過,你打哪兒知道他要跑的?”

沈躍知道,羅援朝這是起了疑心。但這件事就如羅援朝所說,他都冇跟周家興母子接觸過,周家興要跑可不關他的事,怎麽都不會查到他頭上。他自是不肯承認:“猜的,周家興一直不老實,是個混子,還記恨著你弟妹呢,哪甘心就這麽進去了。你去牆邊避避風,我盯著。”

沈躍掏出煙盒塞給了羅援朝。

羅援朝抽出一根香菸點燃,然後把煙丟回沈躍懷裏:“大老爺們避什麽風,咱們以前出任務,一埋伏就是好幾個小時,趴在草從裏,螞蟻蟲子在身上爬都不能動一下,今天這點風算得了什麽?”

憶起以前從軍的往事,兩人打開了話匣子,有一搭冇一搭的聊著,直到羅援朝抽完了煙,將菸頭踩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有時候還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

話音剛落,沈躍就拽著他貼到了牆邊,低聲說:“目標出來了。”

羅援朝也是個反應快的,手迅速去按住槍,眯起眼盯著那個鬼鬼祟祟從醫院裏溜出來的矮個男人。雖然光線很暗,但那畏畏縮縮,四處亂瞄,一副倉皇逃跑的模樣,讓人馬上猜出了這就是今晚的目標周家興。

“還真讓你給猜對了,這狗東西果然不老實,想跑,冇門。”羅援朝要追上去,見沈躍跟著,攔住了他,“我們好幾個同誌,你就別跟過來了,省得後麵把你扯出來。”

沈躍停下了腳步,輕輕拍了一下羅援朝的肩:“那行,小心點。”

羅援朝好笑:“什麽時候這麽婆婆媽媽了,咱們這些經過訓練的,還抓住一個農民嗎?”

說完領著人跑了。

沈躍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大步回了醫院,走進去就發現本該安靜的醫院亂糟糟的,說是周家興不見了,醫生護士和熱心的家屬都在找人。

沈躍裝作冇看見,徑自回了病房。餘思雅給他打開的門,先打量了他一番:“回來了,冇事吧?”

“進屋說。”沈躍扶著她,反手關上了門,這才說道,“周家興跑了,羅援朝帶人去追了,很快就會把他抓回來。對了,羅援朝就是我戰友,這次他幫了不少忙,等你高考完,咱們請他們吃個飯。”

餘思雅很爽快地同意了:“應該的,正好我這幾個月的糧票都攢著。”

沈躍冇跟她爭這個,抽走柺杖,把她扶到床上:“很晚了,睡覺吧。”

這會兒已經過了餘思雅平常睡覺的時間,她有點睡不著,仰著頭,睜著眼珠子問他:“我剛纔聽到樓下吵吵嚷嚷的,周家興不是受了傷,又有公安在門口守著嗎?他怎麽跑的?”

沈躍上樓的時候聽了個大概,簡單地給她解釋了一下:“周家興他媽故意打壞了暖水瓶燙了腳,把值班的公安給引走了,周家興就趁著這個空擋跑了。睡不著,要不要我給你讀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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