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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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毛愣了。

剛纔他媽情急之下為了攔住車,隻能出此下策。

原本指望著藉機敲雲靄一筆,免得再讓她逃走,誰想到突然冒出這麼多不長眼的,一個個要他們吃官司,那還了得麼?於是當即開始考慮脫身的辦法。

彆人的情況他不清楚,但雲靄這妮子是賤骨頭,心最軟,不如......

“小靄!”

一旁沉默了許久的父親終於開口,痛心疾首道:“你來美國這些日子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怕你吃不飽穿不暖,你媽媽都急得生病了!她就怕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又不肯見她,這才做出傻事......說到底還是太關心你。現在她都變成了這副樣子,你難道忍心再讓她去給那些洋人掏錢麼?”

父親見對方垂著腦袋不吭聲,臉漲得通紅:“你、你真的是太不孝了!”

他隨即走向倒在車輪前的妻子,費力地將人背起來,一邊長歎:“哎,二十多年養出個白眼狼,不管咱們嘍。”

“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咱家窮,給不了她想要的日子。走吧繪春,咱們去醫院,以後就當冇養過這個女兒,死了也不用她操心......”

莫念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沈執,發現對方也正巧接住他的目光。

兩人的神色都有些複雜。

僅由三個人組成的草台班子,母親率先捨身鎮台,緊接著父子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竟然把整場戲演得情真意切、血淚橫飛,恐怕換誰都難以招架這副陣勢。

雲靄還站在原地,細弱的身軀在風中微微顫抖。

事到如今,竟然還說什麼“關心”。她生命中何曾有過這種東西......?

真不要臉。

她的眼中先是溢滿怒火,看著父母和弟弟相互依偎遠去的背影,逐漸轉為悲哀,而後從眼角緩慢地湧出一顆淚。

大概覺得在大庭廣眾下流淚有些丟人,雲靄倔強地仰起頭,強行讓淚水倒流回眼眶,對司機用英語解釋道:“你可以走了。

她冇事,是裝的,實在抱歉。”隨後整理心情,拖著沉重的步伐向三人走去。

莫念心裡咯噔一下。

雖然還不清楚全部狀況,但他知道雲靄和她所謂的家人在一起絕對冇好事。

“雲靄,你......”

“沒關係的。”

雲靄回頭安撫道:“謝謝你,念哥,你真是熱心腸,我們剛認識幾天就為我做到這份上——還有那位不知名的先生,也謝謝你。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詳細解釋。”

……

沈執咬了一口三明治,吞嚥得有些艱難。

“你們見麵那天,吃的就是這個麼?”沈執看向身邊的莫念。麪包質地粗糙,兩片培根硬得能把食道劃破,味道實在是一言難儘。可畢竟是莫念給的,再難吃在他眼中也變成了珍饈美饌,浪費一口都要遭天譴。莫念搖頭:“窮鬼套餐罷了。南麵街區有幾家米其林餐廳,吃不慣的話就去那裡,包您滿意。”

沈執的現身本就是意外,莫念冇想在原地逗留,誰成想自己剛走幾步,身邊人就“砰”地倒地,額角當即在地磚上擦出一片血,怎麼看都是真的昏過去了。

身邊恰好有醫學生,判斷是低血糖導致的眩暈,於是火速處理乾淨傷口,給沈執口中含了一顆糖,這才把人救醒。

再仔細詢問,得知沈執一整天滴水未進,情緒又極差,昏倒也算合理的反應。莫念想起自己包裡還剩下一個早上冇吃的三明治,放到明天怕是要壞,順手遞給了沈執。

“謝謝。”沈執道。

莫念察覺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苦笑了一聲:“知道嗎?我與你之間,就像雲靄和她家人一樣,都是農夫與蛇的關係。”

剛纔圍觀的學生當中有和雲靄關係不錯的熟人,向莫念透露了一些雲靄的情況。

據說這倒黴姑娘因為是女孩,從小在家裡不受待見,弟弟出生後更是活得異常艱難,隻能穿全家穿剩下的衣服,冬天被逼用冷水洗碗洗衣,經常凍得滿手紫瘡,這些年上學的費用全靠打工和國家補助。

成年後,三個人繼續輪番榨乾她身上的每一分錢,如今竟然還要求她承擔雲扶未來婚房的首付。

雲靄本以為逃到國外就能好起來,誰成想血緣詛咒就如同附骨之蛆,隨時要斷她的活路——也難怪雲靄剛纔的表情如此悲憤,想來和莫念一樣有逃不脫的孽債。

沈執低眉:“......抱歉。”

莫念擺了擺手:“與其說這些,倒不如告訴我如何才能徹底擺脫你。”

然而話一出口,他便知道全是天方夜譚,頓時一股無名火直竄頭頂。

“沈執,你是不是變態,很享受折磨彆人的過程啊??”莫念猛地靠近,揪住對方的衣領。所有理智在當下的一瞬間被拋去了九霄雲外,他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橫豎甩不掉,管他對麵是什麼皇親貴胄、天王老子,大不了被罵急了,找人背地裡把他肋骨打斷幾根,到醫院裡躺半年,也算硬氣一回,證明自己這輩子冇一直慫下去。多年以後和旁人談論起來,也能將腰背挺得更直些。

“你我的關係如果到此為止,憑我前幾年對你不切實際的妄想,或許還能對你留下一點體麵的印象。可你偏偏要在我這裡大潑狗血搞自我感動,到底有什麼意義?想顯得自己偉大、深情是麼?你這些年頂著我哥的藉口和多少人上chuang,他媽的也配談深情?!!”

莫唸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兩人的鼻息不時碰撞在一起。

然而沈執始終不慍不火,隻眨眼望著他,似乎還在等待接下來更難聽的內容,溫聲道:“罵得好。”

莫念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短暫的沉默後,他鬆開手,自嘲地笑了。

瞧瞧吧,繞了一圈,又繞回原點。

沈執能隨時打飛的來美國噁心他,他卻連換住處的違約金都付不起。

好不容易怒到極點叫罵兩句,結果內容不痛不癢,叫彆人聽了還以為他怨婦心理作祟,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你真他媽活成了個笑話。

莫念彆過臉,站起身在一旁喘氣,胸口起伏著,沈執也冇吭聲。

其實他們都清楚為何會造成如今的局麵,那就是一方足夠善良,而另一方足夠卑鄙,且兩人又都恰巧足夠偏執。

二人的關係早已經七零八落——或者換句話說,從一開始就是全然扭曲的。

對沈執而言,他並不瞭解正常、健康的戀愛關係究竟是什麼模樣。

但他至少堅信一點,隻要人還在身邊,一切就都有轉圜的餘地。

所以就算他的確自私、卑鄙,莫念怨他、憎他,那又如何?在不實際傷害莫唸的前提下確保“陰魂不散”,必然會讓對方一輩子都記得。

“其實我這趟來,不隻是為了見你和道歉。”他試探著開口。

莫念背對著他,看不出情緒。

“原核前股東準備拋售股份的事情,或許你已經聽說了。”

莫念仍舊冇動。

“但你大概還不清楚,原核去年的效益有多糟。一方麵是因為財務危機引發的後續問題,另一方麵也與領導層不和有關。”沈執從衣袋中取出一個U盤,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颶風作為控股方,掌握原核去年全部的財務報表,U盤裡是備份,你看一看就會知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公司起初嘗試給工作室對接過幾個項目,試圖改善情況,但回報率相較預期還是差得遠,反而連帶颶風的信譽一同受損。董事會已經開始商議撤資,我正在想方設法延緩進度。”

“現在顧鵬又突發意外,導致原核這個月的離職率飆升,各獵頭公司也聞風來挖牆腳,整個市場對原核的預期都相當不樂觀。如果收益仍舊保持負增長,原核今年將麵臨破產的風險。”

“你哥最近的狀態也不大好,大概是為未來的債務傷神吧。”沈執最後看似不經意地提起。

莫唸的神經終於被稍稍牽動,轉過身來。

見莫唸的態度有所和緩,沈執便明白自己成功邁出了一步,開口道:“放心,如果真到那一天,我承諾會為工作室善後。隻不過你也該明析,那就意味著現有的一切將分崩離析。”

莫念盯著他,腦內飛速思考。

“為什麼是‘善後’?我不明白。”莫念道:“你個人如果有意願挽救工作室,明明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等到年底。而且我相信你有充分的理由出手。”

沈執頓了頓:“那麼如果......我現在的確有所猶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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