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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秘書熟練地向駕駛位裡一坐,掏出鑰匙,卻忽然愣了半天冇緩過神。
沈執瞥他一眼。
程秘書隻覺得後脖頸上不冷不熱撓過一陣風,慌忙把整個鑰匙塞進手邊的鎖孔裡,按下啟動鍵,有點侷促地笑著:“抱、抱歉啊沈總,您這......突然換了輛車,我還以為是原來那一輛呢,一時冇反應過來......”
沈執心裡裝著事,一雙眼睛直盯著窗外,冇怎麼搭理他。
程秘書也自知討了個冇趣,回過頭攥住方向盤。
比起先前那輛價格頂天也就百來萬的新能源,眼下這輛魅影纔算眾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標配——也的確對得起勞斯萊斯這塊老牌子,駕感相當舒適,程秘書一麵被空調裡送出來的仙氣熏迷了眼,一麵又生怕自己不小心糟踐了車裡那些金貴玩意兒,渾身緊繃。
但即使效能出眾,這輛車從去年買回來後就一直停在車庫裡吃灰。
相比之下,另一輛已經雷打不動當了三年的代步工具,到近幾天才被轉手。
旁人不清楚,程秘書心裡還是有數的,無非和今天這場訂婚宴的主角有關係。
他記得當時特斯拉在國內市場初露頭角,這兩位就約著一起去看車展。
莫願一眼相中了一輛,沈執有意送他,但被婉拒了,於是回家後又訂了一輛自己用。
程秘書認為這輛車相比之下駕感一般,也隻當老闆想做個嘗試,誰成想一開就是三年。
還真能委屈自己,程秘書搖頭。
臨近春節,行人和車流越發的少。
經過昨晚一場大雪,街邊除了幾堆被剷起的、灰黑的老冰之外,隻有寥寥幾個人影在陽光裡揣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探路。
莫家人肯定把黃曆都翻爛了,才挑出今天這個日子。
既是吉日又趕在年前,也不妨礙親朋好友回鄉裡串門,再好冇有了。
倒也不是貪那一口吃的,但程秘書想到今天一定有雞鴨魚肉擺滿桌,氣氛熱鬨又歡騰,自己身為莫唸的友人卻隻能乾看著,實在有點可惜。
訂婚宴的地點在市中心,離公司有接近半小時車程。
沈執一路上冇說半句話,程秘書更冇敢開腔,直到停下來,才聽見沈執悶聲說了一句:“下車。”
程秘書一愣,很快明白老闆這是允許自己陪同,心情好了不少,一路小跑著跟上沈執。
“請問二位是莫先生和顧女士的朋友麼?”迎賓小姐照例鞠躬問候,抬起頭才發現眼前這位看起來有點眼熟,愣了兩秒道:“您......”
“我們是莫先生的朋友,”程秘書忙道:“麻煩帶一下路。”
“好、好。這邊請。”迎賓小姐忙不迭答應,快步走到二人前方。
沈執一路跟著,目光不時接觸到走廊上的賓客。
他大概猜得出那些人也同樣要赴宴,但並不清楚和兩傢俱體是什麼關係,莫名有一點侷促。
那些人熱絡地攀談著,也不知道是誰注意到了沈執的存在,立刻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暗中窺探他兩眼。
隨後訊息悄然蔓延,以至於走廊上將近一半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冇人敢說,也冇人敢認,他們所瞭解的資訊有限,但唯一確定的是這副麵孔橫豎是惹不起的。
氣氛不覺冷了下來。
“那個,沈總,”程秘書見情況不對,心裡有點忍不住擔憂,湊近他道:“容我插一句話啊:您今天去道賀就行了,還是彆去見莫念啦。這麼多人看著,萬一鬨得不愉快,以後可怎麼來往?”
沈執轉過廊角:“今天不見,他以後更不會見我了。”
程秘書看自家老闆鐵了心,實在冇轍,心想到時候也隻能攔著點,免得哪一方情緒激動出什麼岔子。
沈執一心要見到莫念,冇在意周圍什麼狀況,剛轉個彎就差點和走出來的莫願撞個正著。
兩個男人悶聲道歉,看清楚對方是誰之後卻半天說不出話來,站在原地發怔。
“阿執,你......”莫願動了動唇角。
今天是個喜慶日子,兄弟前來道賀,即使有什麼事急著追究,自己該先擺出歡迎的姿態纔對。
可他總覺得對方並非是衝著自己來的,目光不自覺向身後飄移過去。
沈執果然也隨著他向後看,眼神銳利地穿插在人群的縫隙裡,勢必要把什麼人剔出來似的。
“新婚快樂。”沈執禮貌道,草草看了這對小夫妻一眼,又繼續看向人群。
莫願眼前浮現出莫念昨天那副陰沉的表情,心裡有點火氣。
“嘖,”他伸手拍了拍沈執的肩膀:“阿執,看什麼呢?你這傢夥把小念害得一個月冇敢回家,我還冇找你算賬呢!他躲著你也正常,彆去惹他。一會兒等宴會結束了留下來,我們倆詳細聊聊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沈執隨口答應著,目光卻早已經鎖定在要找的人身上,向前邁了半步。
交談聲由遠及近。
“去美國?那多好!”中年女子熱情地挎住莫唸的胳膊,笑道:“你張阿姨在那邊有認識的人呀,到時候給你介紹對象!”
莫念陪著笑,心想也不知道這些七大姑八大姨是不是串通好的,全跑來舉薦身邊的姑娘,自己要是照單全收,邀約都能排到明年下旬去。
但說實話,他目前冇心思考慮這些——畢竟剛被人朝著心窩裡捅了一刀,血還冇止住,那一頭的語言和生活技能訓練也很快排上了日程,能把自己收拾清楚就已經不容易了。
“謝謝您,”莫念點頭:“如果您願意告訴我地址的話,到了美國一定親自去拜訪。”
“哎喲,多客氣,什麼叫拜訪!小念我和你說......”張阿姨喜笑顏開。她掏出手機正準備翻看通訊錄,餘光卻瞥見一雙鋥亮的皮鞋向自己靠過來,身邊的人也頓時僵住了,差點讓她絆個跟頭。
她有點不滿地抬頭,打算看看是哪個年輕人這麼莽撞,結果一晃神還以為自己遇見了明星,半張著嘴。
“小念。”她聽見那人喚。
按理說,輩分大一些或者平輩的朋友都愛這麼稱呼,叫起來親切。
可眼前這位聽上去小心得很,箇中情緒簡直和莫念現在的表情一樣複雜。
莫念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彆過臉。
“......抱歉張阿姨,我有點不舒服,先去一趟衛生間。”他剛纔看見沈執正在和莫願交談,想擦著邊矇混過去,結果突然被沈執那束過熱的眼神嚇個半死,手腳都涼透了,心想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和對方正麵接觸。
然而他退幾步,沈執就跟幾步,步幅也比莫念大許多,三兩下就堵到麵前了,壓根走不了。
莫念發現站在附近的莫願正皺起眉,密切關注著兩個人的舉動,急於看出些內容來。
周圍的人更是恨不得把耳朵接在他們嘴邊上偷聽。
“小念。”沈執低聲重複了一遍。
貌似也不在意莫念是否應答,僅僅像是證明二人之間存在聯絡。
莫念歎了口氣,他抬頭看了看對方,好不容易給在場的其餘人憋出一個微笑,說一聲“執哥”,隨即側過身去請沈執到大廳裡落座。
今天他親哥訂婚,他無論如何也要幫莫願把麵子做足——眾人皆知沈執和莫願是多年的摯友,訂婚既是私事又是大事,如果三個人在這種場合遮遮掩掩,基本等於坐實了之前媒體的猜測。
所以選擇不避嫌纔算是真正的避嫌,普通朋友......應該還是能裝出來的。
莫念嚥了口唾沫,儘量讓笑容自然一些:“從公司到這裡挺遠的,先進去坐吧。我還有點事......”
沈執卻像冇聽見似的,轉過頭對著莫願道:“阿願,我和小念聊幾句。一會兒再過來。”
不等莫念開口,他隨即伸手攬了一下莫唸的肩背,示意對方跟上自己——力度倒是拿捏得正合適,莫念一愣,也不好過分抗爭,隻是儘可能和沈執隔出一段距離。
“哎?你們......”莫願回過神來的時候二人已經走遠了,隻好在眾親朋的簇擁下走進宴會廳裡,不時回頭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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