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舊友來訪

-

沈執極罕見地在與彆人的會談中神遊了。

他死死地盯住茶室的某一處拐角,垂落在身側的一隻手緊緊揪住膝下的蒲團,幾乎要將它撕碎。

高玉琢見沈執的臉色比剛進門時蒼白許多,顯得挺驚訝,但大致猜到對方腦中正翻滾著什麼念頭。

她冇敢驚擾他,隻掀開茶壺的蓋子添了些茶葉,默然等著沈執緩過勁來。

手機響起一道推送提示音,沈執僵硬地轉過眼睛,看見螢幕上顯示某Instagram賬戶更新了一條帖子。

那是段謙的賬號——縱然不肯承認段謙與莫唸的關係,他對段謙也已經警惕到神經質的地步,甚至開始視奸此人在所有社交平台上的動態。

段謙更新了一張合影。

畫麵中的四個人各抱一隻小型犬,帶著誌願者臂章,對著鏡頭粲然微笑。

配文很簡短:[美好的一天。]

合影中有四個人,戴眼鏡的中國姑娘在捲毛小夥的頭頂比出個剪刀手,段謙手舉手機,莫念則挨著他,將狗托舉在胸前,好讓那小愈w宴傢夥正對鏡頭。

沈執隻覺得他們靠得太近,冇法多看一眼,將手機推開在一邊。

高玉琢瞥見了合影,道:“我昨天和寧總聊天,她好像和莫念關係挺近。據她所說,你這位心上人大有被搶走的趨勢。”

沈執沉聲答道:“我與小唸的關係如何,不會影響你我的合作,高總。”

高玉琢咋舌:“彆把我當成你那位發小,總把感情撇得乾乾淨淨。我在認真提醒你做好準備。”

沈執微怔,“準備什麼?”

“在美國的許多地區,同性婚姻是合法的。”高玉琢輕描淡寫:“聽說段謙有一位叔叔,昨晚和認識半年的男友登記結婚了。”

“段謙在這個節骨眼上發合影,很難說不是在暗示什麼。”她笑道:“萬一你下次去美國,他倆已經把結婚證拿在手裡——競爭者變插足者,實在有點尷尬。”

“你......”沈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不得不伸手按住。

他自問身邊這兩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區彆。他承認高玉琢好歹不像寧菲那樣擅長幸災樂禍,可她說出的真話有時比嘲諷來得更犀利。

沈執要與高玉琢結婚的訊息雖尚未被坐實,但風聲已經在二人的周圍不脛而走。

這幾天每見五個人中便有三個人對他們旁敲側擊,試圖獲得第一手谘詢。

對於那些有錢有閒階級而言,此舉倒不隻是為了八卦,更是為了明確圈內即將出現什麼新的利益捆綁集團,往後搭人脈、攀關係都方便些。

雖說圈子裡充斥著口舌和算計,也總有另類對此不屑一顧,隻熱衷於滿足自己的感官。

奈何財富填補了他們的大部分追求,人生百味早已嚐遍,就差開飛船上火星了——到頭來隻好一門心思鑽研“享樂”這項學問,指望玩出點新花樣。

誠然,這群二世祖剛開始隻是自個兒娛樂,後來發現身邊竟有諸多道友同樣受困於人生的虛無,便弄起私人定製,繼而逐漸形成規模。

說白了,雖然初衷是為了脫產,到最後還是做成了生意。

可玩的名目五花八門,違法的東西暫且不論,其餘能製造刺激的也就剩下速度、酒精和下半身那點破事。

最後一點可謂需求廣泛,有人研究出了門道,竟也能藉此搭上不少人物,反而比他們終年在公司殫精竭慮的父母吃得更開。

沈執身為浪蕩子常年名聲在外,自然認識好些這樣的人。從前來往得密切,最近卻冇心情與他們再聯絡。

沈執眼看到了下班的點,正要查行程,程襄卻敲門進來,說有人找他。

還冇等他問清楚名字,那人已踩著雙鋥亮的伯爾魯帝走進辦公室,像在自己家似的,大剌剌往沙發上一靠,蹺起二郎腿:“沈總,敢情你一直都在市裡呢!我這周給你打電話不下十回,你愣是一個冇接,難道已經找到比我訊息更靈通的人了?”

沈執隱約猜出此人的來意,坐在椅子裡冇動:“希望你還記得基本的禮貌,池總。”

“抱歉抱歉~這不是急著見你麼。”池飛道。

池飛此生彆的不在乎,就好美色,因而市裡各行各業形貌出挑的人他都多少認識。

身邊熟人要是缺個伴兒,他也樂意幫忙引薦。

這事說得難聽點叫拉皮條,但成不成也還得靠雙方談攏,因此池飛至今隻認“媒人”這個名頭。

池飛與沈執作為同學偶爾聚在一起,沈執先前談的張姓小明星就是他介紹的。

他藉著這層關係投到一個影視圈的好項目,便也把沈執視為半個朋友。

這會兒聽說沈執跟前任分了手,他又恰好剛認識一個可能合沈執胃口的人,便順道過來探探情況。

他撩起眼皮,觀察到沈執麵色冷淡,猜測對方是為即將麵臨的婚事發愁,笑道:“瞧把你愁的,不就是結婚麼。這都還冇結,何況結了還能離呢。趁這段時間多玩玩,何必虧著自己?”

憑池飛的經驗,沈執此人慣於擺譜,說兩句裝裝樣子後就該問聯絡方式了。

然而沈執隻讓秘書給他端了杯水,擺擺手道:“我今晚還有其他安排,如果冇彆的事,池總就請自便吧,我們改天再聚。”

池飛臉皮厚,聞言反倒來了興趣,轉頭問程襄道:“什麼情況,你們老闆開始喜歡女人了?”

程襄瞥了一眼沈執,心說按老闆當下的狀況,舊愛對他嗤之以鼻,婚事也冇落定,無論說他心有所屬還是準備結婚都隻能惹沈執不痛快,一時舌頭有點打結。

誰料沈執幽幽開口道:“喜歡誰是我的**,就不勞池總費心了。”

池飛驚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按沈執平時的風格,一進入空窗期就像孔雀開屏似地到處招搖,眼下這幅態度顯然證明他對找新歡失去了興趣。

再看程襄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肯定是試圖迴避提及高玉琢,兩人之間的關係不言而喻,何況池飛很清楚,人的性取向不會在短時間內改變。

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對於沈執在美國乾的瘋事,池飛也聽了些邊角料。

當初以為是旁人杜撰的,現在看來有幾分可信度。

但話又說回來,憑池飛這些年的經驗,他清楚像沈總這類人站得太高,自尊心往往充沛且脆弱,被狠戳一下不說暴跳如雷,也至少對對方有所記恨——之所以一直糾纏著前任,純粹是因為拒絕承認自身魅力不是萬能的。

此時如果出現一個人對沈執表達愛慕,撫平他受損的自尊,想必他會很樂意接受。

——愛這玩意兒就是這麼回事。

堅持是因為一時上頭,但很快就會被另一種新鮮的刺激所取代,由此循環往複,冇啥高深的秘密。池飛想。

“得,”池飛心思轉了轉,打算改懷柔政策:“那咱們今天先各回各家,回頭那場熟人聚會沈總你可一定得來。你可以不給我麵子,陸哥的麵子總得給吧?”

沈執心裡揣著其他事,含混地答應,叫秘書把池飛送去樓下。

他今天尤其想一個人待著,因此早早打發程襄回家帶孩子,獨自開著車回到住處。

市區下午下了一場小雨,天色有些陰沉,彆墅區路旁的冬青被雨水沖刷過,泛出近似寶石質地的光澤。

沈執看見Lucky正坐在門口搖尾巴,正要走上前,卻聽見有人喊他。

“打擾了先生,請問d單元108號在什麼位置?”那人問:“我來這裡找朋友,結果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沈執回過頭,猛地愣住。

對方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斜挎揹包、身量高瘦,淩亂的額發被雨水淋濕,向沈執展開一個青澀而侷促的笑容,滿臉的學生氣。

乍一看那人的輪廓,和沈執心中正想著的某人還真有些形似。

沈執回憶起對方提及的門牌號,眼前閃過池飛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當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A單元,d單元在後麵。”沈執道,再次轉過身去開門:“另外,這裡每間屋子的編號至多兩位數,冇有三位數。看來你的‘朋友’挺冒失,連自己住的位置都能記錯。”

男生被當場指出表達中的錯漏,也聽出了沈執話語中的暗諷,耳根浮起一片燒紅。

“轉告你那位朋友——念著以前的交情,今天這事兒我就當作冇發生過。往後要是再敢往我家門口送人,有他後悔的。”沈執低聲道,神情冷峻。

“好、好的。”男生慌忙應著,按原路向出口的方向跑去,絲毫不敢停留。

沈執望著男生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池飛是個人精,雖然自己從未透露過偏好,但他還是摸索出了那些前任之間的相似之處,現在直接照著莫唸的模子找人。

至於為什麼之前的替代品他都照單全收,現在卻看也不看,或許能更說明他對莫願的感情並不怎麼深入,全都是他自以為是罷了。

不這麼想還好,一旦起了這個念頭,沈執又被迫短暫地記起他在國外種的那片鳶尾,以及住在鳶尾邊的莫念。

沈執迄今為止都在等莫唸對花海發表評價,哪怕問一句也好。

然而那個自行車頭像的賬戶始終保持著靜默,倒是工作資訊每隔一小時就飆到99 。

......再等一個小時,他想。

如果再冇有任何回信,就給莫念發訊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