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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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不吉波普的疑問

沉默金字塔

Question

7.“絕望為何?”

(提示)再怎麼想消除也除不掉。

1.

——死而複生。

那個奇怪的傳聞,並非當時纔有。

在過去——不,自人類意識誕生以來,類似說法就一直在耳邊竊語低喃。

無論怎樣的神話,都不存在完全不包涵死者蘇生這一主題。世界各地存在的死者以幽靈或守護靈形式影響現世的想法,即便在文明發達的時代也絕不會消失。

生與死。兩者未必能用清晰的界線劃分,在人們印象中——或許這是一種祈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有的想法。死後應該還有什麼,不,冇有才奇怪……誰都這麼想過,但除去極少數求道者、陷入瘋狂之人,大多數人在那一刻來臨前也不會認真思考吧。然而內心的某處仍很在意——這股半途而廢的共通感,輕飄飄地覆蓋著整個世界。

無關起源,那早已淪為遙遠的過去,而且連本人是否有這份自覺都很可疑。

但不知不覺間,它們發生聚集,形成力場,擁有了自律性。這種緩和反應所指向的目的——欲圖擴大傾向的根源:

吞噬他者變大——萬物共通的指向性。

其本質於一切生命而言,都意味著堪稱世界之敵的危害性,然而“她”單是瞥一眼後:

[真無聊,終究隻是拚湊成的碎屑。]

說罷,便給它取名“mezzanine”。

*

(總之,必須儘快離開這片土地——趁著mellow還冇發覺。)

fix.up焦急趕回據點。他認定自己不會立刻被敵人發現,隻要謹慎行事,仍可以移動boomerang。

可是——趕到據點附近時,他臉色大變。

“——!”

他持有即便間隔障礙物,也能感知對麪人群的力量。能力很快察覺據點內發生的異變。

(隻有一個人——rodeo的體溫!)

他踏入據點。

“怎麼了!發生——”

話未說完,fix臉僵住了。

有人倒在房間正中央,是down.rodeo。旁邊佇立著另一道人影。

“——”

boomerang口中嘔出大量鮮血,胸口臟兮兮的,神情恍惚地望向fix。

rodeo紋絲不動……

“為、為什……怎麼了boomerang……那血是?”

他一度以為是rodeo被咬斷脖頸,但rodeo身上似乎並冇有傷痕。帶體溫的也是rodeo,而boomerang明明直立、緊盯著他,卻……完全感知不到體溫。

(簡直像死了一樣——)

fix害怕了。boomerang步步緊逼。

“……嚕。”

嘴裡發出譫言般的聲響。

“……留……忍……忍耐……”

同時手伸向fix——

“唔——”

fix想往後退,但身體受boomerang異樣的目光震懾,動彈不得。

“……忍……忍耐至今……先用你……用你湊合……”

boomerang發出怪聲。然而,fix已經冇有驚異的餘裕。

頃刻間,他的身子劇烈痙攣,直立不動。

(——什麼……那是?)

倒在地板上的rodeo完全無法活動,隻有意識尚清醒。在視野一隅,他瞥見了fix的狀態。

彷彿一隻透明的手將他吊起,腳尖不自然地勉強站立——不對,是被逼的。而且臉上的肉還在顫抖,像有什麼侵入其中。

然後那張臉——變樣了。

都說相由心生。吃過苦的人,其經驗自會滲透而出;過慣生活的人,其惰性也會暴露。倘若內心世界反映在外在、反映在臉上,那麼如果內心世界瞬間改變,臉是不是也會被拖著變形呢——這種不可能的假設,在眼前輕易得以實現。看上去連骨架都變了。

fix.up的臉變形成boomerang……不,那不是boomerang。那奇怪的麵龐,表情不像是她。

boomerang的臉上漸漸失去生機——

(難道……不、不會吧,那是……)

rodeo全身使不上勁——剛纔單是被她盯住雙眼,就瞬間虛脫了。

(奪走我的“活力”——為了從boomerang“轉移”至fix,需要讓她短暫存活的能量嗎——)

是嗎……讓死人複活,確實與傳聞相符。並非如此,死到臨頭之人,隻會藉由彆的生命騙取短暫的光輝——這樣的目的。

(這傢夥——這傢夥……!)

fix已經從痙攣的臉上消退散去。而同boomerang的臉一道覆蓋在**上的,正是那個……

(這傢夥是——“mezzanine”……!)

統和機構命令他們小隊探索、消滅的那個“敵人”,經過三年,終於現身眼前。

2.

“嘎、嘎嘎……”

聽到fix口中漏出的聲響,rodeo戰栗不已。那聲音和剛纔的boomerang有相通的感覺。

“嘎嘎呲,嘎嘎嘎……!”

聽起來很像扭動旋轉式調諧開關發出的噪音。

然後——boomerang全身脫力,撲通一聲癱倒在地的同時,身體開始劇烈發顫。

“唔、唔唔——”

rodeo的喉嚨發出聲響。因為boomerang倒下,她對他身體進行吸收的流動現象中斷,恢複了活力。

但……儘管如此,rodeo依舊冇能起身。

“嗚嗚嗚……!”

喉中發出更大的聲響。那是恐懼的呻吟。

“……”

眼前那人緩緩回頭望向他。

站在那裡的不再是fix,亦不是boomerang。非要說的話,隻能稱呼“boomerang.up”,完全不同的怪人——長著她臉龐的他。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語。

“——有了,能力……嗎……”

視線轉向rodeo,邊點頭邊低聲作出侮辱性發言。

“看來還是這男人的效能比你的好,宿主就選他了。當然,這還不足以應對不吉波普……”

這麼說道,並向rodeo靠近。

“……嗚嗚嗚……”

直到這時rodeo才明白,過去的人生是多麼驕奢。以前覺得危險的事情,現在也不算什麼了。他領悟到,所謂真正的危機,是超越所有預測與想象、冇有一絲寬容的殘酷。

自己接下來即將被殺……連這都無所謂的絕望籠罩著他。無力——意識到自身不過是極端卑微無聊的存在,被這一事實壓倒了。

boomerang.up的手掌伸向rodeo——就在下一瞬間:

“——塗!”

怪人呻吟一聲,視線轉向彆處。臉上分明帶著膽怯。

“已經、已經被感知到了嗎——!”

他憤憤低語,這話rodeo也能聽見。

然後boomerang.up突然轉身離去。完全無視rodeo,毫不遲疑地從原地消失。

……逃走了。

*

“……”

就在rodeo發愣時,從敞開的活動門外隱約傳來交談聲。

[貌似已經消失了——畢竟是第二次,應該能察覺我的氣息。]

奇妙的聲調。雖是少女的音質,聽起來又像少年。非男非女,古怪得與其他任何聲音都不相同——緊接著:

[那,怎麼辦?]

這聲音,明顯屬於少年,而且很熟悉。兩種氣息近在咫尺。

[你可以去他們那邊——你也想確認吧?]

[但是,但是對我來說——已經。]

[怎麼做是你的自由。我先去追那傢夥。]

說完,一股氣息消失了。

然後——很快,另一股氣息小心翼翼接近這裡。

(——什、什麼啊……這究竟是……?)

down.rodeo徹底陷入混亂。已經完全搞不懂之前的恐懼與絕望是怎樣了,無法跟上這急劇變化的事態。

從門外出現的,是與mellow.yellow接觸的三個年輕人之一,真下乾也。

“……啊,那個……”

他不安地望著地板上的rodeo和癱倒狀態的boomerang,猶豫不決地開口道。

3.

——天剛亮,我就被手機鈴聲吵醒。

“哎……什麼嘛……”

瞄了眼時鐘,才六點半。有考試的時候,我是早起型學習,十點半睡覺四點起床。不過這習慣僅用三天就糾正回來了,現在當然很困。

“好好,馬上……”

迷迷糊糊自言自語道,拿起手機。心想,啊咦?那是時枝打來的。

今天也是陪著mellow,接下來理應和時枝碰麵,所以我才“啊咦”了一聲。

(今天來不了嗎——)

這樣的話,mellow就要發作了,難道要我來安撫她?真討厭啊,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漫不經心接起電話,蠕動剛睡醒含糊不清的嘴:

“嗨,是我——”

但時枝那邊就像走投無路一般:

[啊,阿睦——乾也在嗎?]

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哈?為什麼?不可能在吧!”

我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我要和真下共度一夜呢?不由得激動起來。時枝並冇有那種鬱悶的感覺,反而更拚命地說道:

[我聯絡不上乾也——打電話給家裡,說昨天冇有回去。]

我有些困惑地問:

“你給真下家打過電話?這個時間?”

很奇怪,她明明不是那種會主動積極行動的人。然而,時枝脫口而出:

[你不奇怪嗎?昨天和我們分彆後,為什麼要去彆的地方,或者外麵過夜呢?乾也他,不是一句也冇提嗎——明明說了明天見的。]

“哎、嗯……時枝?你給真下本人打過電話冇?”

[打不通。電話也是。郵件也是。全都冇反應——]

她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不安到了極點。

我對她的聲音很敏感。從小時候起,隻要她一哭,我就忍不住試圖停止她的哭泣。

“知道了,我們去找吧。嗯,我馬上來——對了,mellow也叫來,讓她一起找。那傢夥昨晚來過。”

[mellow?……也就是說,她並冇有設法對付乾也。]

“那、那當然——時枝,你在擔心什麼?”

[我——]

她欲言又止,隨即:

[……阿睦,我好怕。]

唐突說道。

[到昨天為止,最近的我幾乎冇想過乾也的事,現在卻隻想著那個人……可是,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

而她的下一句話,直讓我感到脊背發涼。她是這麼說的……

[……已經,全完了……]

“——時枝,你彆那麼鑽牛角尖。所以,總之馬上……”

[他很在意阿睦。一直都是。]

“是、是嗎?會不會是你太在意真下的事,才產生的錯覺?”

我不敢再刺激時枝,所以說了那樣的話。老實說,比起真下乾也,時枝對我而言無疑是更重要的朋友。

但時枝用急迫的口吻,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阿睦——如果還能見到真下,就聽他的吧。]

“啊?怎麼了?要是能見麵——肯定能見麵啊。”

[我也希望這樣——可是。]

“總、總之過後再考慮吧。能馬上出來嗎?”

[唔嗯——]

“那回頭再說。你在老地方等我。沒關係的,一定。”

我設法安慰她後,便掛斷通話。

(怎麼回事——?)

我疑惑不解。雖然不是完全不在意真下,但時枝動搖的樣子明顯很奇怪。

“嗯……”

我沉吟一聲,但因為必須馬上離開,所以趕緊開始著裝。

更衣中途,電話又響了。我以為又是時枝,慌忙接起電話——冇想到是真下乾也本人打來的。

[啊,館川,其實——]

聽到這股開口的聲調,我登時火冒三丈。

“喂,真下!你現在搞什麼名堂!”

忍不住吼起來。乾也的聲音卻異常平靜:

[——聽好了,你要好好聽。現在一個人的話,馬上去找mellow.yellow。她也許能保護你。而且最好不要停留在一處。]

莫名其妙。但他的語氣很認真,冇有開玩笑的意思。

“什、什麼嘛?究竟怎麼了?”

[與你無關——]

“哈?”

[……不,事到如今,這事已經和你沒關係了,但那傢夥不這麼想。似乎認為隻要和你接觸,就能得到解決……這很危險。]

他說的話,我一句也不理解。

不過,我從中學時代就認識真下。這種說話方式——是他非常生氣的時候。

記得當時是期末考試,我們班上有個孩子被懷疑作弊。那孩子在大家麵前蒙受斥責,哭得很是厲害。這時真下一個人站出來,提出抗議:

“老師,我覺得不對。”

所謂作弊,是指那孩子偷偷使用考試時規定關機的手機,但這隻是因為那孩子家裡的寵物狗生病快死了,那孩子知道後忍不住想發郵件詢問情況而已。班上的同學都知道這事,卻唯有真下說出口。

“在考試中玩手機確實不對,因此被批評也冇辦法。但我想把莫須有的作弊罪名也算上未免太奇怪了。”

說這話時的語氣——和現在的他一模一樣。雖是平靜的口吻,但我知道他內心在不停地生氣——

(……咦?寵物狗快死了……)

這段記憶突然刺入我的腦海。好像觸及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又像是模糊,又像是焦躁不安的奇怪印象……但絕不會形成明確形態。

“喂,真下——”

我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這話比之前任何一句都來得突然。

[館川,我認為你一定有活下去的理由。]

我愣住了。

“……誒?”

[所以你就繼續活下去吧。僅僅如此,就一定能治癒所有的犧牲——]

“那、那是——”

[我想,真下乾也應該是喜歡你的。你能稍微記住那份心意嗎?]

彷彿事不關己的語氣。而且,總覺得是過去式。

“等、等下,你說什麼——喂!”

我著急了,又大聲吼道。

“時枝喜歡你!而且是非常認真的!”

自作主張說出來了,但真下的聲音依然平靜。

[——我很抱歉,但是她……不能牽扯進來。你也是——]

這時電話突然掛斷。信號不好嗎,還是手機冇電——我慌忙撥打真下的手機號碼。但已經不通了,重複好幾次都冇反應。

“什、什麼啊——真是!”

我懷揣著被拋下的極度不安心情……

(怎麼辦——剛纔電話裡的事,該不該告訴時枝……可是。)

我說了多餘的話。她知道後會怎麼想呢?

(啊啊,這算什麼——)

話雖如此,我和時枝已經約好見麵,現在必須立馬出門。冇時間多慮了——就在我徹底陷入混亂時:

“為何如此頭疼?”

突然傳來聲音。受驚嚇的我望向窗外,mellow.yellow再次飄浮在空中。

“喲,早上好。”

用開玩笑的語氣朝我揮手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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