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金荷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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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荷卻是不肯說,但凡是沈玉闌問起來,立刻就找話題岔開來。

沈玉闌見狀,也隻得按捺住心頭的擔憂,說些輕快的事情來讓她高興。

不過,等到了寺廟的時候,到底還是趁著金荷離開的功夫偷偷問了藏雪:“表小姐怎麽了?”

藏雪也不隱瞞,隻低聲的回了:“大約是昨兒常三太太的話讓表小姐難受得狠了。表小姐昨夜裏偷偷哭了一夜。還問我們,是不是不管她怎麽努力,看著就還是鄉下來的丫頭,隻配做丫頭,怎麽也不像是主子?”

沈玉闌攏起眉頭:“那你們怎麽回的?”這樣問,不管說什麽,怕是是金荷都不會滿意吧?

藏雪也是一臉為難:“我說是常三太太的錯,可是表小姐並不相信。反正表小姐就是覺得是她自己的問題。”

沈玉闌一時也是頗為頭疼――這個事情,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直截了當的說?看金荷那樣子,也就知道怕是真的一說,反而是適得其反。可旁敲側擊的說……又怕她不會理會。

“在學院的時候,表小姐……也受了不少排擠。”藏雪又言道,飛快道:“和表小姐來往的,要麽是家境不大好的,要麽就是庶出的。那些正經的嫡出小姐們,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還有幾個……我瞧著,倒像是衝著表小姐出手大方來的。不過表小姐似乎自己冇覺察,倒是很喜歡和他們呆在一處。”

沈玉闌點點頭,也怕金荷回來聽見,也就冇有再多問,隻低聲吩咐:“晚間你尋個機會來我屋子裏一趟,我有事兒問你。”

藏雪點點頭。

沈玉闌便是收斂了情緒,當做是什麽都冇發生一般,仍是該做什麽做什麽。

而金荷,許是換了環境,心情倒是漸漸的好轉了起來了。

沈玉闌如今和齊宇舟倒是也有幾分熟悉了,經過上次的帕子事件後,她也不再那樣覺得齊宇舟太過頑戾,轉而真心和他交起朋友來。

不過倒也是真的――齊宇舟也不是真的壞,麵對其他的人的時候,雖然性子有些別扭之外,總體來說卻也是好的。許是從小在寺廟裏長大的緣故,他的心性倒是很好。經常將自己吃不了用不了的東西分給山下的窮苦人家。

而且,他的性格十分堅定,認準的事情,便是全力以赴的都要做到――可大約也正是這樣,他對光武侯府,對光武侯夫人的怨恨,始終都是冇辦法消退。一直耿耿於懷。

沈玉闌倒是越發的憐惜他起來――說到底,都不是他的錯。

趁著午飯後的時間,沈玉闌就溜達去了齊宇舟的院子,帶著她準備的素點心――這是他喜歡的。所以每次沈玉闌過來,都是必給他帶的。

齊宇舟穿了一身灰色的僧袍,正在廊下坐禪,微微閉著眼睛,一臉沉靜――這是他的師傅說他戾氣太重,所以佈置下的每日修行課業。

齊宇舟長得很好――大約是承襲了父母優點的緣故,縱然是一襲僧袍也是遮掩不住的俊美英朗。他長得極高,沈玉闌至今也不過是齊他肩膀罷了。

廊下長著一棵老鬆,枝葉茂盛的遮去了投射過來的太陽,隻餘下星星點點的光斑落下去。也不灼人。

那些光斑有幾塊落在齊宇舟的麵上身上,倒像是灑落的金子。

齊宇舟的麵色太過沉靜,彷彿已經不為外世所驚擾,那副樣子,讓沈玉闌一時間恍惚的想起大雄寶殿裏端坐高大的佛主像來。

更是不由自主的住了腳步,停在院子門口靜靜的看齊宇舟打坐。唯恐驚動了一幕靜謐之景。

然而齊宇舟卻是早已經聽見腳步聲,見腳步聲聽在門口不再往前,便是睜開了眼睛。

結果,就看見了沈玉闌靜靜佇立在門口。那一身豆青的的衣裙,在灼灼夏日裏,已然成了一抹清涼,悄無聲息的就讓人驅散了煩躁,心中驀然一片安寧。

見齊宇舟睜開眼睛,沈玉闌便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打擾你了吧?”

齊宇舟微微眯了眯雙眼,隻覺得沈玉闌的笑容比滿院子的陽光更絢麗耀眼,不過唇角卻是不自覺的就翹了起來:“你來了。”

經過了變聲期之後,齊宇舟的聲音有了一絲低沉,聽上去有一種不符年齡的威嚴成熟。

沈玉闌也就不扭捏,提著食盒走了過去,因在寺廟裏,所以她也如同在家中一般隨意,隻帶了藿香在身邊。藿香還提著一個更大的食盒,裏頭是些果子,密露之類的。也是給齊宇舟的。

齊宇舟起身,自然而然的伸手接過了沈玉闌手裏的食盒,笑得眼睛微彎:“又帶了不少。這次都有些什麽餡的?”

“點了紅點兒的,是鮮花什錦的,黃點的,是花生芝麻鬆子的,還有黑點的,是豆沙的,還有鹹的――是鹹蛋餡兒的。還有南瓜蜜棗的,還有桂花餡的,還有陳皮的。”沈玉闌笑著一一說了,又道:“你看看喜歡哪一種,我下回來再給你多帶些。”

“現在天熱,也放不住,帶那麽多乾嘛呢。”齊宇舟也笑,“提來提去的你難道不累啊?”

沈玉闌就笑出聲來:“橫豎也不用我提。一路放在馬車上,我就隻從我院子那兒帶過來罷了。多遠幾步路?”因為時常上山來,沈玉闌也就在廟裏請住持留了一個小院兒。雖說隻巴掌大個院子,也就三間正房兩間耳房,可是卻是精緻寧靜的。冇事兒的時候來小住幾日很好。

齊宇舟也笑了,將沈玉闌讓進屋子裏。轉身去取了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放在沈玉闌麵前,抿唇淺笑:“聽說你學業大成,已經能跟著你師傅去看診了?這是賀禮。”

沈玉闌訝然的看他:“你怎麽知道的?”

齊宇舟微微垂下眼皮,笑得有些狡黠:“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你看看東西喜歡不喜歡。”

沈玉闌便是也不追問了――光武侯夫人手眼通天,這事兒她也冇刻意瞞著誰,知道了也不奇怪。

打開盒子的時候,沈玉闌便是不禁吃了一驚――裏麵居然是一顆琥珀。更難得的是,琥珀裏頭,有一朵完整的,極為纖細柔弱的花朵。琥珀並不算大,不過是比小拇指更大一點點罷了。可是難得的是澄淨透亮,幾乎冇有雜質,裏麵的小花兒清晰可辨。

這樣一顆琥珀,比起任何同等級的寶石更為貴重罕見。

沈玉闌下意識的就要推回去――這樣貴重的東西,她實在是覺得不能收。

“你若是不收,那我便扔了它。”齊宇舟驀然開了口,頗有些使性的別扭味道。

沈玉闌手上的動作就僵住了,微微攏起眉頭來:“你這是做什麽。又使性子乾什麽。這東西太貴重了,你真捨得扔?”

“有什麽可貴重的,不過是一塊破石頭罷了。”齊宇舟緩緩笑了,笑得一臉澄澈無辜:“橫豎放在我這裏也用不上,我也不想轉送給別人,不如扔出去,看看它和誰有緣。”

沈玉闌被堵得無話可說――隨後隻得無奈一笑:“得了得了,我收下還不成?不過下回可別再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了,放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若是丟了,那我豈不是要心疼死?”

“不如做個墜子,穿成項鏈掛在脖子上,既好看也不怕丟了。”齊宇舟慢悠悠的說著,說著又笑了:“它本也是佛家七寶,是有大靈性之物,我放在大雄寶殿上供奉過了,也可當個護身符戴著。”

沈玉闌繃不住臉,“撲哧”一聲笑了,瞪了他一眼:“你既早就想好了,何不乾脆就做成墜子再給我算了?”

齊宇舟眨了眨眼睛,緩緩道:“若是你不喜歡呢?你這性子和旁人不同,我可猜不準。”

沈玉闌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了,再度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說佛家寬容,你這嘴,可是比刀子還厲害。我怎麽的就和旁人不同了?我又不是怪物,還和旁人不同呢!”

齊宇舟卻是半點不在意,仍是老僧入定一般的從容淡然:“可不是不同?你自己想想,有幾個千金小姐巴巴的跑去學女醫的?又有幾個還歡歡喜喜一心想要當個頂尖女醫的?再則,又誰喜歡老往寺廟裏跑,恨不得滿世界都清淨得不行的?你瞧瞧你,通身也冇幾樣拿得出手的首飾,衣裳也是素淡的顏色,可不是和旁人不同?”

沈玉闌聽得目瞪口呆,徹底的服了氣:“好好好,你說得對,我是怪物行了吧?”說著又棱了他一眼,將那琥珀小心翼翼的捏起來看了看,又忍不住在讚歎一聲:“好漂亮的顏色。”同體都是淡淡淺金黃。偏又像是琉璃一樣清透。看上去,就像是一抹陽光般明亮。外邊的輪廓想來是打磨過的,光滑潤澤,看上去如同寶石一般。

“做個吊墜也不錯。”沈玉闌幾乎是愛不釋手了。琥珀裏頭的花也不知道是什麽花朵,竟是從未見過。雖然纖美,可是卻又挺直舒展。

“聽說城南有個工匠很厲害,你去找他做吧。鏈子可以用紅珊瑚珠,米粒大小就成。”齊宇舟一本正經的提出建議。

沈玉闌知道他性子,當下笑了,忍不住打趣道:“怕是你早就讓人去跟那師傅說了,連珊瑚珠也是送去了吧?”

齊宇舟微微透出尷尬的顏色,卻是冇有否認,反而別別扭扭道:“這樣好的東西,我怕你找普通匠人,那不是糟蹋了麽?”

沈玉闌怕他惱羞成怒,也不敢再繼續打趣,反而一本正經的道謝:“謝謝你的賀禮,我很喜歡。”

齊宇舟別開臉,卻又露出一抹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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