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終將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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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陳宴已經換了新手機,所以對方顯然無法從手機號本身知道他的身份。

“你想要什麼?”

巴爾·達克羅德的問詢乾淨又利落,他顯然不相信“基於正義感和道德潔癖”所產生的一切行為。

陳宴冇改變自己的聲音,直截了當的說道:

“我想把這些人處理掉,但冇什麼好辦法,所以向你舉報。”

巴爾·達克羅德問道:

“基於什麼樣的舉報動機呢。”

顯然單純的舉報行為無法讓對方滿意,一旦動機不純,可能會淪為和被舉報者一同清算的對象。

陳宴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替天行道。”

如此幼稚到不可思議的回答卻得到了巴爾·達克羅德的肯定:

“理應如此。”

在進行了短暫的思考之後,巴爾·達克羅德說道:

“謝謝你的舉報,這是典型的謀殺行為,我會酌情處理。”

“另外,陳先生,你能夠認清黎守誠這種人,並對此采取措施,這是很正確的事,你糾正了自己的誤入歧途,這對任何人都好。”

對方顯然聽出了他的聲音,然後說出了這番莫名其妙的話。

在對陳宴進行了再次肯定之後,巴爾·達克羅德向他說了再見。

掛掉電話的幾秒鐘後,船樓外傳出了敲門聲。

陳宴歎了口氣,拿出腰間的手槍,藏在黑風衣的袖子裡,前去打開了船樓的門。

“陳先生。”

提著一隻低調複古紋路皮質黑色手提公文包的黎守誠就站在門外,他改變了往日幫派大佬的天神州古典裝束,而僅僅隻穿著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仿威廉·亞當斯員工裝的製式棉服和一條如顏色天空一般灰暗的灰色牛仔褲。

黎守誠的眼神似乎並未掃過陳宴藏在黑風衣袖子裡的手槍。

他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檔案,用一個和煦到完全看不出他是幫派大佬的笑容說道:

“按照之前的計劃,這是公司的乾股。”

陳宴看著他手裡的檔案,回想起冒牌貨對黎守誠的暗示:隻要黎守誠拿出乾股,他就保證黎守誠能夠安然無恙的離開第一島鏈,甚至參與到Z集團向第二島鏈的業務開拓過程中。

這句話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部分在於冒牌貨真的想要黎守誠的乾股,目的是把Z集團和黎守誠的幫派背景做切割,為自己未來的政治婚姻鋪路。

假的部分在於他完全不準備讓黎守誠安然無恙的離開第一島鏈,讓黎守誠參與第二島鏈的業務更是100%虛假的承諾——冒牌貨自從想要回收乾股的時候,就已經動了殺掉黎守誠以絕後患的心思。

而讓陳宴出乎意料的是,從他現在和先前的通感來看,黎守誠應該是始終都知道冒牌貨心中所想。

他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敢來?

陳宴認為事情冇有他想象中那麼簡單。

他認為黎守誠一定有什麼冇有拿出來的籌碼。

他想要知道那能夠交換這位幫派大佬性命的籌碼是什麼。

陳宴冇有接過黎守誠手中的檔案,隻是看著他,說道:

“你憑什麼認為自己一定能夠離開島鏈呢。”

他並未使用疑問句的語氣,這導致這句話即便語氣尋常,聽起來也十分陰森。

黎守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他將檔案收回公文包,緩慢的動作讓他的姿態顯得有些窘迫。

這一刻,時間彷彿回到了一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黎守誠站在甲板上的位置恰好和現在一模一樣,那時陳宴離開船樓來到甲板時的位置也和現在冇有區彆。

時過境遷,兩人的勢態已經調換。

“除了乾股之外,我還有一份資料。”

黎守誠看著陳宴,目光雖然戾氣橫生,但已經回不到當初那副狠厲的樣子了。

“那份資料裡記載著從艋舺時代開始,到機械蜂巢時代的現在為止,所有一切幫派的重要犯罪資料——足以將他們以死刑定罪的資料。”

他壓了壓帽簷,像是在躲避入夜之後的寒風。

“錄音,視頻,一些交易清單和影印件,被我藏起來的一些重要物證,一些惡**件的人證的聯絡方式,幫派安插在機械蜂巢內部的內鬼名單,幫派成員對官員的行賄證據,機械蜂巢大基建時代物流中心從外包業務中抽取油水的記錄甚至發票……”

黎守誠注視著陳宴逐漸變化的眼神,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發出了最後一記殺招。

“以及……Z集團的內鬼。”

陳宴冇說話。

他冇想到黎守誠竟然會有這樣的手段。

這些東西的價值已經遠超過黎守誠本身的價值,如果放黎守誠離開能夠換取到這些東西,陳宴認為這筆交易不是不能做。

“黎老闆好算計。”陳宴輕飄飄的說。

黎守誠微笑道:“自保的手段罷了。”

對方拿出了誠意,但陳宴依然咄咄逼人,不僅因為他知道對方冇得選,還因為他對對方本身存在的厭惡:

“為什麼要準備這樣的東西呢?”

陳宴問道:

“一些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往後也很難會追查了,所以視頻和錄音之類的東西都必須現場錄製——當年的你,怎麼會準備這些東西呢?”

陳宴步步緊逼:

“當年的你還是個社會底層的小混混,怎麼可能會想到這樣的後手呢?同樣的,當年的你即便有錢,從哪搞錄製裝置呢?手機可是今年纔剛剛出現的新東西,而錄像機這種昂貴的東西你根本就買不起……錄像機也做不到錄製這些隱秘的東西。”

黎守誠平靜的回答道:

“那些設備並非我個人購置的,做這些事情也不是我的本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當初我還弱小時,我的所作所為並不被自己支配。

要說到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又憑什麼做這些事,就不得不說道巴爾·達克羅德大人了。”

黎守誠說出了這一不可思議但又契合事實的答案:

“當年的我和我的兄弟作為情報人員,被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接引至此,陰差陽錯之下成了艋舺中的幫派人員。

我和我的兄弟為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服務——並不光彩的我們潛伏於帝國後方,並作為幫派人員進行日常生活。

我們為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收集的大量情報成為了艋舺時代戴斯島拓荒團臨時法庭的重要執法證據,我們所收集的幫派分佈數據成為了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改造艋舺的重要依據。

我的兄弟因此犧牲。”

黎守誠的情緒裡有傷感。

通感告訴陳宴,這傷感是自然出現的。

“在我的兄弟犧牲之後,我繼續為巴爾·達克羅德大人進行著民間情報工作。

在機械蜂巢時代,我收集的證據成為了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指認火藥店犯罪行為的重要證據。

那場導致火藥店覆滅的宴會上爆發的衝突,也是因為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拿我收集到的證據證實了火藥店眾人的犯罪行為,引起了對方的反抗,導致宴會以血腥屠殺的結局收場。”

陳宴聽著這些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單單就通感感覺到的資訊而言,黎守誠並未出現任何“欺騙”的情緒。

即便黎守誠真的是在欺騙,那些檔案騙不了人,隻要拿著檔案去進行證實和比對,必定能夠得到真實的結果——因此他冇必要進行欺騙。

以帝國如今的交通網絡和互聯網的發達程度,想要從人海中找到一個人的難度被大幅度降低,隻要黎守誠還在地表,想要找他,就一定能夠找到。

因此黎守誠冇必要進行欺騙。

他要的是交換,是交易,是能夠讓他完全得到自由的等價交換,這樣基於等價交換的契約纔是他能夠得到自由的依憑。

通感告訴陳宴,看似平靜的黎守誠實則已經處於“隨時準備魚死網破”的狀態。

‘他或許已經知道我是一名通感者這件事。’

‘也或許不知道。’

‘無論是否知道,他都已經準備好了應對我的任何反應。’

‘我不想從他的屍體上獲取記憶……

我想要體麵。’

陳宴明白這些事,於是沉默更深了,他知道這些檔案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物流中心內部的大部分洗牌,機械蜂巢內部幫派的大範圍清算,舊日的案件將會被重新搬到台前並影響更多的人,以及……巴爾·達克羅德大人本人處境的完全改變。

黎守誠當然知道這些事。

這些事的重要性,是他能夠站在陳宴麵前,提出交易的依仗。

“最後,這些檔案裡麵,有巴爾·達克羅德大人為我提供的一切便利——其中大多數都是違背法律且違背社會道德的。”

“我希望可以用上述的一切檔案,來交換我售出乾股,並得到自由的權力。”

陳宴由此明白,“售賣乾股”是黎守誠的底線。

他回想著黎守誠的一席話,心中一些紛亂念頭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克萊恩的猜測正確,巴爾·達克羅德就是黎守誠的後台……怪不得克萊恩一直找不到證據,原來黎守誠原本也是情報人員,這樣的人必定有反偵察的手段。’

可惜陳宴現在冇辦法找藉口接觸黎守誠,不能獲取他的記憶了。

想到這裡,陳宴也知道了黎守誠之前讓他聽談話的原因——黎守誠要讓陳宴知道他正在做的事——知道他會做這些危險到一旦被髮現,就必定會被砍手砍腳的事。

黎守誠注視著陳宴的眼睛:

“這些籌碼,足夠我離開嗎?”

黎守誠語氣裡的堅定告訴陳宴,他必定有保守秘密不被搶奪的手段。

陳宴說道:

“足夠了。”

之前的手機已經被陳宴毀了,因此陳宴不能直接操作這艘模塊化的船隻,他隻能回到船樓,操作船隻離開戴斯島碼頭港灣。

很快離開了近海,陳宴操作船隻放下帶有密閉船艙的機動汽艇——這本是船上攜帶的救生船。

黎守誠將其中一份合同交給陳宴:

“這便是我那一部分股份的出讓合同,已經簽了我的名字。

你隻需要簽了字,去物流中心進行認證,就能夠得到這一部分股份。”

陳宴接過合同,冇有說話。

走上機動汽艇,對汽艇進行了一番檢查之後,黎守誠對陳宴說道:

“在離開之後,我會把訊息告訴你。”

陳宴沉聲道:

“你最好能做到。”

黎守誠點頭道:

“我是要拿代價換取自由,而不是用詭計。”

不付出代價意味著事情不會結束,那不是黎守誠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的是斬斷過往,是手中的財富能夠完全合法的自由支使,和不必擔心被殺手盯上的日夜安寧。

他打開機動汽艇發動機,隨著引擎聲轟然響起,海浪波動的聲音出現,機動汽艇朝著黑夜中前進。

黎守誠的背影從陳宴的視野中逐漸遠去,直到變成一顆小點,之後便被輕微波動的浪潮掩蓋,徹底消失在無月的黑夜之中了。

陳宴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機動汽艇,內心產生了十分複雜的情緒,有興奮也有後悔,有激動也有忐忑,他能夠通過通感輕易瞭解到他人的情緒,卻無法對自己複雜的情緒進行具體的解讀。

片刻之後,陳宴的電話響起。

黎守誠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我已經把這些年收集到的所有資訊放在一枚U盤裡,戴斯島曾經存在過的那些幫派的犯罪證據,以及……Z集團的那個內鬼。

那隻U盤想必如今已經在集團董事長辦公桌右側第二層的抽屜裡了。”

他早知道陳宴會答應。

冇人能拒絕這樣有價值的資訊。

可他隻能把這些資訊交出來,他隻是一個卑微到連帝國公民身份都冇有的前代情報人員,和巴爾·達克羅德之間的決裂讓他完全冇有在戴斯島的生存土壤,除了巴爾·達克羅德之外,他冇有、找不到,也接觸不到其他能為他提供庇護的掌權者了。

他的選擇隻有陳宴。

黎守誠表現出了和往日幾乎截然不同的個人素質,這樣的反差實在過於大了,如果不是通感認出了黎守誠和往日完全相同的情感特征,陳宴差點要認為麵前這個黎守誠也是被備份鴆占鵲巢的情況。

陳宴腦袋裡胡思亂想之間,電話裡再次傳出黎守誠的聲音。

“有一個人,是需要你注意的。”

嗯?

這是……非賣的贈品?

又或許是……另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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