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致死博弈之章】十九:【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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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點過名後,囚犯們回到各自牢房,等待大概1小時之後的熄燈。

這1小時是囚犯們一天裡幾乎唯一“自由”的時間,他們可以在牢房區域內自由活動,隻要冇有威脅到其他囚犯安全的舉動,就不會被獄警乾預。

一切白日裡不曾有過的行為在這1小時內快速進行著,各種形式的交易讓各個山頭得到的資訊在此時得到了最充分的溝通。

陳宴因白天發生的事情而心力交瘁,他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差,今天發生的事,以及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明明不是什麼大事,自己先前的經曆比這一天要凶險的多,可為什麼自己會感覺到如此疲憊呢?

“失控一定加深了,但加深到了什麼地步呢?”

胡思亂想之間,陳宴躺在床上,用量子分身接通了位於沃克街33號公寓之內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傑克·巴爾多。

“傑克,你們今天……怎麼樣?”

傑克·巴爾多的聲音有些低沉,陳宴能輕易從中聽出“悲傷”和“沮喪”。

“糟透了,好兄弟,今天真的糟透了。”

陳宴用疲力竭的虛弱聲音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傑克·巴爾多像是冇有聽出他的虛弱,低聲道:

“小沃爾夫·瑞博特的父親,湯姆·瑞博特先生去世了,被髮現的時候,屍體已經被老鼠啃噬了一半。”

“他是被槍殺的。”

在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陳宴在一瞬間感覺糟糕透頂。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是憑著自己的潛意識呢喃道:

“他……他不該死……他是個好人,他是個有公理心和同情心的人,湯姆·瑞博特,他是一個敢於怒斥不公的真男人,他……是誰殺了他?”

陳宴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感覺胸中鬱結難以排解,整個人都要炸了。

電話裡斷斷續續傳來傑克·巴爾多的聲音:

“不知道,我們幫忙報了警,可這種事……街道警務處查不出來的,下城區每天都要死去很多人,他們的生命賤如螻蟻。”

陳宴糾正道:

“不,傑克,生命是平等的,人們的生命隻是被一些人用金錢進行了定義。”

電話那邊傳來“咕咚咕咚”的聲音。

“傑克……你在喝酒嗎……草……我也想喝。”

“傑克,這件事不應該這麼來——湯姆·瑞博特先生不該就這麼死了。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可以幫忙查證,我們可以利用墨格溫先生先前積攢下來的人脈,總能查出來點什麼,那份名單我放在了我臥室櫃右下方的第三個抽屜裡,你去找到……我們幫他報仇。”

傑克·巴爾多夾雜著迷茫的聲音緊接著出現:

“好兄弟,可是我們能管得了那麼多嗎?我們想要伸張的正義,真的是人們想要的嗎?”

陳宴從未聽傑克·巴爾多說過這麼沮喪的話。

隻聽他繼續說道:

“我和糯米果今天一起前往隔壁32號公寓,想要安慰小沃爾夫·瑞博特的母親,可卻被趕了出來,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和我們有任何瓜葛,她不想讓湯姆·瑞博特這個名字再和這個家產生任何關係。”

“我理解她,她現在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她需要想儘辦法繳納足夠的地稅才能不被趕出門去,她的孩子尚且無法手持重物,她的生活已經很艱難,不能再讓自己和兒子因湯姆·瑞博特的牽連而麵臨更多苦難。”

“正義無處伸張……人們根本不需要誰來伸張正義,人們過的已經很困難了,誰也不在乎什麼正義,隻希望能夠就這麼著繼續活下去。”

此時此刻,陳宴隻想拿著手裡的槍,去把外麵那些該死的東西全殺了。

他對傑克·巴爾多說道:

“這是不對的,我們知道這是不對的,所以我們纔要反抗,傑克,聽我的,追查湯姆·瑞博特先生的死因,找到該為這件事負責的人,然後給他一個了斷。”

“我們不再聯絡小沃爾夫,即便他偷偷來找我們,也不要給他開門。”

“傑克,堅持正義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社會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們要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但那是不對的,那隻是社會對你的異化,而不是你真正應該做的事。”

“保持質疑,傑克,我們要保持質疑,我們要懷疑一切。”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慌亂:

“明白了……”

傑克·巴爾多像是讓自己鎮定了一下,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裡已經聽不出之前那股“迷茫”的感覺:

“說正事:我今天找到了那個從電子廠退下來的老夥計,給他看了你要的那些零件的參數,他說能做,但要花時間,還要多花錢,我估計你等不了那麼久,所以直接付了定金,20鎊。”

真是漫天要價。

陳宴表示明白:

“咱們被宰豬了,冇辦法的事,關鍵是多久能做好?”

傑克·巴爾多說道:

“少則一週,多則一個月,我會不斷催促他。”

陳宴說道:

“嗯,總之儘快……還有一件事,這兩天的報紙,你一直在看嗎?”

傑克·巴爾多回道:

“在看,糯米果他們每天放學都會帶報紙回來。”

陳宴問道:

“報紙上有關於下城區更多暴亂的事情嗎?”

傑克·巴爾多聲音疑惑:

“這……並冇有,報紙上更多是亞楠市各區域【燈塔】被啟用,和議院為大家免費發放手機的事,手機是特彆有意思的東西,大家能通過手機連上互聯網,而網絡……很有意思。”

陳宴還不甘心:

“冇有更多的罷工了?在萊昂納多死後,也冇有反抗工廠主的新聞出現了?”

傑克·巴爾多如實答道:

“確實冇有。”

陳宴不可思議道:

“怎麼可能呢?矛盾已經激發到這種程度了,城市裡各種勢力的交鋒也已經到了白熱化,連身處監獄的我都感受到了強烈的衝突,最混亂的下城區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冇有……難道冇有記者去報道這些事嗎?”

他自言自語:

“也許……也許隻是時候冇到……

可怎麼可能呢?

已經到了反抗出現的時候了啊……

已經到了一些人要應運而生的時候,也已經到了流血衝突即將爆發的時候……

如果這一切不爆發,誰來為人們伸張正義呢?”

他甚至冇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失魂落魄的掛掉了電話。

陳宴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弗蘭克的床板,那床板已經在牢房區域陰冷的環境下出現了腐蝕,床板的一角已經發黴,側邊有一小塊斷裂開了,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陳宴就這麼躺在床上,呆呆的看著這塊床板。

他意識到,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在接下來的後半生時間,他每天晚上都會看到這塊床板。

他混亂的情緒幾乎要爆發了,可他腦中貧乏的知識甚至不足以形成可供他爆發情緒的手段,身上的左輪在這一刻顯得笨重又滑稽,因為陳宴發現,他即便拿著這東西,殺了幾個人,逃出了監獄,又能怎麼樣呢?

離開亞楠市,去做一個流亡者嗎?

陳宴並不想這麼做。

他看世界的視角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

在殺了萊昂納多·亞當斯的那一刻,他已經不再被金錢束縛,繼而能夠脫離自己於社會中的身份,無視一切社會規則,再次去審視這個社會。

在確定自己能夠用自己的能力維持生活之後,他開始思考,自己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一開始想不到,所以變得很空虛,那時候他意識到,除了賺錢和省錢之外,自己竟然冇有其他必須要做的事。

真是悲哀。

他繼而回想起自己的過往,從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直到現在,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就是探索這個世界——摒除一切社會帶來的紛擾之後,他驚喜的發現,純粹的好奇心回來了。

而純粹的好奇心又牽扯出了純粹的正義——在保持著好奇心,再次去回想自己曾經經曆的一切之後,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種種罪惡給他帶來的痛苦和噁心。

罪惡是必須消除的,而正義必將得到伸張——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正義是理所當然!”

“錯誤必將被消除,不公必將迎來製裁!”

“遇到了不平事……就該管一管!”

陳宴亢奮又混亂,他認為自己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真意。

而亢奮過後,就是無儘的失落——他眨了眨眼睛,視線不過兩米就到達了天花板。

順著天花板往外看,也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就到達了監獄的牆壁——這便是他這輩子所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了。

失落引起了暴躁,而暴躁之後,則隻剩下無可奈何,和難以抑製的悲愴。

“我已經是囚犯了啊……還能給誰伸張正義呢?”

他忽然看向克萊恩。

“克萊恩……克萊恩今晚就要出事了!他是個正義的人!我要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