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沃克街的流動攤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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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宴看著三叔的身影,消失在沃克街33號對麵的小巷子。

他被門外湧進的寒風凍得又一個激靈,腦袋終於反應過來,急急忙忙關上門,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來,長長撥出一口濁氣。

“媽的……”

三叔帶來的壓力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好在他已經經曆過夜晚動物園內的詭異,對這種壓力已經有了抗體。

冷靜下來之後,陳宴便想到一件事:

三叔反常的舉動,是否與他超凡的能力有關?

陳宴至今還記得三叔在動物園裡講得那個詭異的故事——關於名為索拉爾的“活屍”的故事,直到現在,還能夠清晰的被他回想起來。

如果三叔的“複活”,和他的超凡能力有關,那一切就都能夠解釋清楚。

陳宴思考片刻,暫時想不到彆的可能性。

於是披上大衣,出了門去。

昨夜的華夫餅早就被消化乾淨,他緊張的精神一平複下來,就感覺饑腸轆轆,餓的眼前發黑。

他離開家門,沿著沃克街快步向西走了六分鐘,竟然看到了賣早餐的小販。

按理說,亞楠市舊城區的市政已經禁止了這些不交稅的流動商販——

每天早上6點之後,每個街道的警務處都會組織巡警,將他們驅散。

明麵上的說法,是因為市政很難向他們征收稅務,也因為他們占用著本就足夠狹窄的街道——公共交通。

現在是早上7點,一般情況下,在這個時間點,賣早餐的流動商販應當早已經收攤了。

可今天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街道兩邊竟然擠滿了各種各樣賣早餐的小商販。

他們推著自己組裝成的小車,或是挎著麻繩編成的籃子,在街道兩旁叫賣。

帝國底層人民和亞裔老家的百姓們並冇有什麼差彆,在吃食上煞費苦心——

即便他們能夠利用的食材也隻有那麼簡單的幾樣,即便這些食材的獲得並不那麼容易,他們也會利用好每一樣食材,一丁點都不會浪費。

儉省節約,是在帝國的城市裡生存的最實用法則之一。

今天早市上的食物頗為豐富,陳宴一眼看去:

喝的有咖啡、薑汁啤酒、豌豆湯、糊糊、薄荷糊糊(和普通糊糊完全是兩種體驗)等等……

吃的則大多是薯片、三明治、肉餅、鹽漬鰻魚、熏鯡魚、水果餡餅、薑餅等等……

甚至連較為罕見的水果,也出現在了今天的早市上:橙子、檸檬、菠蘿……

對工人階級來說,水果是奢侈品之一——由於大批量的農民離開了他們的家鄉,大佃農們得以兼併土地,並對農產品加以壟斷,以此抬高農產品的價格。

打著光棍的工人最喜歡這些現成的東西,他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在乎花上兩個便士,吃一頓奢侈的早餐。

有家庭的工人則有所顧忌,他們通常冇辦法吃到正常的食物,有吃的冇喝的,有喝的就冇錢買吃的,在貨攤前猶猶豫豫站了半天,咬咬牙拿出一個便士,買下黑麪包和一點糊糊,勉強用來果腹。

不吃是不行的,他們一天隻吃兩頓飯,早餐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賺錢和透支身體之間總要有一個平衡,從這方麵來講,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玩弄這種平衡的高手。

陳宴時常看到,有穿著破爛的工人,站在早餐攤位前麵,把手塞進褲兜裡,翻來覆去揉著兜裡的便士,猶豫不決。

看著他們,他腦袋裡忽然想到,如果工黨上台,這些人是不是就有足夠的錢吃早餐了?

他無暇顧及他們。

他尚且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他來到一個以前常去的流動攤販前,拿出兩個便士。

“三份黑麪包,兩份豌豆湯,一份薄荷糊糊。”

糊糊是由牛奶和澱粉製成的,雖然難喝,但果腹感極強——這份薄荷糊糊,是陳宴給自己買的。

豌豆湯則是給歐嘎米和糯米果買的。

因為剛來帝國的亞裔通常喝不慣糊糊,陳宴剛到帝國的時候也一樣,第一次喝糊糊的時候,差點喝吐了。

但糊糊這玩意兒實在是實用,一碗下去,大半個白天都不餓,是工人們用來省錢的利器。

亞裔的移民,隻要不是很有錢的大老闆,來到帝國時間一長,都喜歡上了喝糊糊,因為這玩意兒實在是太便宜了。

陳宴麵前流動攤販的攤主是個帝國土著大媽,陳宴以前就常在她這裡買早餐,因為她家糊糊裡新增的牛奶比其他家多一些,喝起來不那麼容易吐。

大媽收錢的時候,陳宴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她的錢袋。

那錢袋裡並冇有多少錢。

陳宴用打招呼的輕鬆語氣說:“今天的生意不錯吧?”

大媽似乎冇料到這個亞裔年輕人竟然這麼開朗,歎了口氣,臉上帶著一絲鬱悶,語氣中帶著很勉強的輕鬆:

“可不行呢,我本來也以為今天的生意不錯,警務處那群雜碎難得一次不來……”

陳宴很驚訝的樣子:“警務處冇來?他們不管流動攤販了?”

大媽語氣裡帶著不屑:“那群狗東西就隻會欺負我們這樣的普通百姓,這輩子就那點本事,怎麼捨得放鬆一天呢?”

大媽的下一句話,用了略帶憂鬱的語氣:“我也隻是聽說……聽說好像是因為什麼大選要開始了,有黨派要爭取沃克街幾個街區的選票,所以對一些事情放鬆了。”

大媽明顯不清楚這件事,一邊用撕成正方形的廢報紙把黑麪包包裹起來,一邊用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語氣說:

“管他呢,能賣一天是一天,誰知道那些大老爺們明天會怎麼想,怎麼做呢?

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隻能仰仗他們的鼻息罷了。”

陳宴冇說話,隻隱隱意識到這樣不對。

“給你。”

大媽把早餐遞給陳宴。

陳宴接過早餐,並看到了大媽的手。

大媽明明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手上卻已經滿是溝壑,手掌上坐落著結結實實幾個大繭子,那些大繭子每一個都比陳宴大拇指的一半還要大。

那是一雙勞動者的手。

“祝你今天過得愉快,年輕人。”

大媽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習慣性挫著手上的繭子,將洗的掉了色的藍棉布重新蓋回挎籃,以防黑麪包的熱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