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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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轉機出現在某個頹廢的午後。

今天的賞金對決依舊因觀眾不夠而無法開盤,而保爾金·沃克在又一次找工作的麵試失敗之後,終於承受不住壓力,來到一處酒館買醉。

脾氣暴躁的他拿著酒杯一飲而儘,卻在這杯酒的最後吃到了一嘴酒渣子。

那酒渣並非發酵小麥的殘留,而是並不細碎的木屑。

用木屑促進發酵,是連最邋遢的艾爾人都不屑做的臟事。

他和酒保起了衝突,並在酒館內打手的威脅之下坐了下來,不再吱聲。

保爾金·沃克認慫了,但在酒保轉過身的時候,他從酒杯裡撚起一塊木屑,削掉了酒保頭頂豎著的幾根頭髮。

他做的隱秘,但這一幕還是被某人發現了,那人湊了過來,為他點了一杯昂貴的“白銀禮炮”,和他攀談一番,並表示他打得這麼準,可以來射擊俱樂部工作。

保爾金·沃克頭一回收到工作邀請,簡直受寵若驚,他留下了那人的電話號碼,當天下午就去了卡彭巷的斯派羅射擊俱樂部。

當得知射擊教練的工作並不單單隻是教授射擊,還要為俱樂部拉客之後,保爾金·沃克並冇有退縮。

他已經冇有選擇的餘地。

起初,這份工作並不讓他討厭。

其實他還挺喜歡俱樂部靶場裡接連不斷的槍響聲,那些聲音曾經讓他沉迷其中。

後來他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但那些槍聲響並冇有因此變得令他厭惡——他依然很喜歡它們,但為了更重要的東西,他必須遠離它們。

現在,為生活所迫,它們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生活之中,他意識到自己可以以另一種方式接觸它們,這讓他隱隱有些開心。

成為射擊教練之後的麻煩,不在“教授設計技巧”本身,而在拉客。

對他而言,拉客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保爾金·沃克經過一係列“營銷培訓”之後,發現自己對拉客這種工作簡直深惡痛絕。

練槍就是練槍,教客戶打得準不就完了?搞這些虛頭巴腦的乾什麼?

保爾金·沃克很快發現,來到俱樂部想要練槍的人,還真就吃營銷培訓時的那一套。

他們纔不管你打得準不準,也不管你教的好不好,他們隻看價錢是否能被自己接受,而價錢是可以被話術拉昇的東西,必須掌握足夠轉專業的話術,才能讓客人感覺物超所值——即便隻是精神上的。

真是糟糕透頂。

一開始找他的人很多,因為代理人在介紹他的時候,通常會用“賞金對決金牌槍手”的身份對他進行包裝,這樣的包裝曾一度讓他得到了許多客戶。

但客戶們通常隻會在他這裡辦一週的會員,到了第二週,客戶就離開了。

客戶之所以不續課,一是因為他教的太快,往往在第一週就把該教的東西都教完了,雖然練習尚且不足,但客戶從他這裡掌握了練習的方法,感覺不需要再在昂貴的靶場進行練習了。

二是因為他的脾氣實在是太臭,雖然教得好,但要求過分嚴格,一言不合就要斥責,客戶是來練槍的,又不是來捱罵的,糟心了整整一週,自然不會再糟心第二週。

代理人瞭解到這情況之後,就和保爾金·沃克溝通,想改變他的情況。

保爾金·沃克也知道自己的臭脾氣,他很珍惜這份工作,不想因為自己的臭脾氣而丟掉工作。

但他又不想用營銷培訓時的那些話術來騙人,於他而言,槍械相關的事情不能作假,那是對槍械的侮辱。

於是,找他練槍的人越來越少,他賺的錢也越來越少。

他隱隱覺得自己這樣不對,他需要錢,達麗雅也需要錢,那些營銷話術既然能讓他賺錢,就是可以用的。

可那些話術每一次到了嘴邊,他就說不出來了。

他很沮喪,心想,我也許是天生不適合乾這行?

直到又是一個冇有收穫學員的一天,他下班回到家,看到一個披著深綠色袍子的女人從他家中走出來,對著他點了點頭,笑了笑,並堂而皇之的離開。

“達麗雅,那是?”

盤坐在床上的達麗雅似乎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保爾金·沃克也說不上來。

“那是春神密修會的傳教士。”

達麗雅臉上閃動著健康的紅潤光暈。

“你看我的氣色怎麼樣?”

保爾金·沃克如實說道:

“比之前好了許多……”

的確比之前好了許多,因為亞裔大夫的苦汁副作用太大,每一階段的療程跟要命一樣,隻有一個療程過後,達麗雅纔會煥發生機。

保爾金·沃克記得,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達麗雅還是一副虛弱的樣子,但下午就變成瞭如此的……容光煥發。

這是不正常的。

“達麗雅……”

保爾金·沃克在內心思考著措辭,達麗雅是他唯一要思考措辭之後纔會進行對話的人,她太脆弱了,像一株隨時都會凋零的玫瑰花,他想要在每個方麵都嗬護她,包括言語在內。

“我知道一些小教派,他們對教徒不錯,但總會出現一些意外情況,一些……副作用。”

達麗雅從床上坐起來,拉著他的手,認真說:

“放心,我心裡有數,我冇有讓她接觸我的身體,隻是作冥想而已,我知道他們是邪教,但我還是想試一試,畢竟試一試又不花錢,對嗎?”

“花錢”兩個字擊中了保爾金·沃克的內心,他茫然的點了點頭。

“總之……如果想和他們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保爾金·沃克冇想到的是,次日下午,他回到家中的時候,達麗雅已經病倒在床上,皮膚好似枯萎。

一切發生的如此突然,讓他完全猝不及防。

“保爾……”

達麗雅抓著他的手臂:

“去找春神密修會的阿斯塔娜……她在……”

她報出了一個

“達麗雅,咱們不能依靠那個邪教!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需要帶你去看醫生!”

對死亡的恐懼讓達麗雅失去了理智,她崩潰的大吼道:

“保爾!你不愛我了嗎!你要救我啊!我快要死了!去找阿斯塔娜!”

他強行背起達麗雅,不顧她的掙紮,向門外衝去。

他帶她去看了亞裔大夫,大夫在把完脈之後,卻表示無能為力,並告訴保爾金·沃克,達麗雅身上發生的事情超出了他所能控製的範圍。

亞裔大夫隻給了他一塊閃著暗淡綠光的礦石碎片,他告訴保爾金·沃克,將這東西帶在身邊,關鍵時刻能拯救達麗雅的性命。

保爾金·沃克冇有看到達麗雅對礦石碎片表現出的明顯排斥,他腦袋裡一片亂麻,隻是隨手把礦石碎片揣進兜裡。

他揹著她回到家,精神恍惚之間,竟冇有發現她已經把他的後背咬爛。

他不知道一切為什麼忽然變成了這樣,隻看到她在吞嚥著他血肉,她的臉上因此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這一抹紅暈竟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春神密修會那群該死的邪教徒對她做了什麼?

“隻要給我吃肉,保爾,隻要吃肉,我就能活!”

恢複了一些理智的達麗雅抓著保爾的雙手,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剛纔吃掉了他的血肉。

“不行,達麗雅,那會讓你變成怪物的……”

保爾金·沃克的內心在經曆了絕對的絕望之後,竟然平靜下來。

“我們不可以做這樣的事,達麗雅……我帶你去看彆的大夫,總會有一個能治好你的病!”

達麗雅給了他一巴掌,並咆哮著撲了上來。

這一次,他阻止了她啃食自己的血肉。

他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不能讓她繼續這樣下去,血肉不隻是讓她恢複那種“不正常的健康狀態”的東西,還是催命的毒藥。

他緊緊抱著她:

“達麗雅,聽我說,聽我說,我會幫你的,你會好起來的……”

達麗雅在他懷中的掙紮慢慢變弱,直到片刻之後,她癱倒在了他懷裡。

她冇了呼吸。

保爾金·沃克的大腦中一片空白。

幾秒種後,達麗雅再次睜開眼睛,保爾金·沃克看到她的瞳孔已經消失了,眼眶內全是蠕動的菌株。

“達麗雅……”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可迴應他的隻有瘋狂的攻擊。

她變成了一隻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意識到一件事。

懷裡的達麗雅,還是達麗雅嗎?

他不敢繼續想這個問題,隻是一刻不停的重複著達麗雅的名字,可迴應他的隻有瘋狂的掙紮。

他把她牢牢禁錮在自己懷裡,回想起自己和她這些年一起經曆的一切,那些片段像是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不斷閃動,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即便那些日子過的有些艱難,但也樂在其中。

“達麗雅,我們還能過上幸福的日子嗎?”

她曾經無數次肯定的回答過這個問題,可現在,她已經不能給他答案。

理智告訴他,達麗雅已經死了,他懷中的隻是一隻擁有她軀殼的怪物罷了,他必須殺掉它,才能保證它不再對她的身體進行褻瀆。

嗜血的菌株已經離開了她的眼眶,攀上了他的手臂,那些邪惡的小東西輕而易舉的鑽進了他的血肉,即將把他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東西。

“達麗雅,達麗雅,很快就會冇事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他緊緊抱著達麗雅,彷彿冇有發覺正在進入自己手臂上血肉之中的菌株,嘴裡哼起了曾經哄她入睡的小調。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已經是晚上11點了。

今晚的你還能夢到昨夜的雲彩啊,你曾在夢中坐著雲彩周遊世界。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隻有睡著才能長身體啊。

夢鄉裡有甘甜的水果啊,也有你最喜歡的甘果水。

我會陪著你啊,陪伴你入睡,陪伴你夢醒。

睡吧,睡吧,我的寶貝……”

達麗雅的身體慢慢停止了掙紮。

他手中的礦石碎片已經紮進了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