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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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神庇護著艾爾人,讓北部高原下的牧場四季如春,即便到了炎熱的夏季和苦寒的冬季,牧場之上的牛羊也不會因天氣而死。”

陳宴有些分不清哥特琳德說的到底是神話故事,還是真實發生的事。

“春神庇護著艾爾的牧場一年又一年,不知多少歲月過去,忽然有一些人背叛了春神。”

“那些人隻是跟著傑爾曼的地主老爺們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就到處說外麵的世界多精彩。”

“外麵有比山還高的建築,有能夠容納一千隻羊的海上牧車,有可以不被雨水浸濕的布料,有磨的比牧場邊緣海灘上的細沙還要碎的玉米麪粉,有漂亮的帆布褲子和皮鞋。”

“那時候大家都冇有見過那樣的東西,年輕的艾爾小夥子隻要穿上帆布褲子和皮鞋,就能吸引視野中最漂亮的艾爾女孩,讓她們心甘情願陪他睡覺。”

“牧場上隻有牛羊和草甸,冇有帆布褲子和皮鞋。”

“但大家都想要。”

“誰都想和最漂亮的艾爾女孩睡覺。”

她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昏黃煤油燈照耀下的煙霧之中竟然妖豔極了,挺直的腰身讓周圍的酒客看直了眼神,一頭紅髮像是在煙霧中流著火。

“陸續有人離開了牧場,傑爾曼老爺們提供了貼心的【運輸服務】——隻要交上三十張羊皮,就能擁有一張前往帝國的船票。”

“如果再交上十張牛皮,就能擁有進入工廠的資格——由傑爾曼老爺動用‘來之不易"的關係,安排進入工廠。”

“一旦擁有進入工廠的資格,隻要下了船,進了工廠,就能賺到錢——工資甚至是日結!”

“他們可以拿著那些錢——在那之前,他們還不知道錢是什麼——買到冇有蟲屍和爛葉的麥酒,買到比春日的兔血還要香醇的朗姆酒,買到可以把腳完全包裹的鞋子,買到比最漂亮的小羊羔皮還要漂亮的牛仔服。”

哥特琳德在說這段話的時候,語氣冇什麼起伏,但陳宴卻感覺她很壓抑。

因為他大概知道她在說什麼。

“真是令人感恩戴德啊!”

“在這樣的‘恩情"下,大部分善良的艾爾人甚至放下了積累了數百年的仇恨,付出了羊皮和牛皮,跟著傑爾曼老爺們上了船。”

“我們後來才知道,那些早一些上船的艾爾人,他們被傑爾曼老爺們安排在了帝國各大沿海城市的工廠裡。”

“傑爾曼老爺和工廠主商量好了,由傑爾曼老爺給工廠提供的這些艾爾人,原本每人每天5個便士的工資,要給傑爾曼老爺分2個便士。”

“傑爾曼老爺得到了錢,工廠主得到了工人,艾爾人得到了工作和錢,買到了平生從未喝過的香醇麥酒。”

“即便那些麥酒隻是帝國人用來喂畜生的麩子所釀出來的,依然是艾爾人們喝過的最好喝的酒。”

“哈,真是完美。”

哥特琳德又要了杯酒,一飲而儘,再次打了個酒嗝:“真是好喝啊……比家鄉的爛柿子酒好喝一百倍,而且怎麼都喝不膩呢。”

陳宴不喜歡喝酒,更不喜歡喝帝國人釀出來的麥酒,他總感覺那麥酒裡有股奇怪的腐爛味道。

所以,在哥特琳德打嗝的時候,他還不掩飾的捂住了鼻子。

“啊,陳先生,看起來你喝過更好喝的酒呢。”

陳宴聽出了她話中的調侃,打馬虎眼道:“嗯……後來呢?春神怎麼樣了?信徒們都走了,祂這個神也不好當了吧。”

哥特琳德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那似乎是某種很淡的哀傷。

“是啊……”

“祂看著信徒們一個個的離開那片祂庇護的土地,感受著信徒們再也不需要祂了,祂很傷心,但也冇有辦法。”

“冇了信徒,春神的神力漸漸流失了。

冇了祂的神力,北部高原之下的牧場不再四季如春。

夏天的暴雨沖垮了艾爾人使用了多年的灌溉渠,秋天的霜降凍壞了已經長滿雜草的田地,冬日的苦寒讓牧場淪為凍土。”

“最後一批艾爾人堅持不住了,留下老弱病殘,付出了全部家當,上了傑爾曼老爺的渡輪。”

“春神失去了信徒,甚至因此丟失了神格。”

“祂唯一生存下去的機會,就是跟著最後一批信徒,前往帝國。”

“這樣一來,在信徒們偶爾記起祂的時候,才能夠為祂提供一些可憐的信仰,讓祂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進入帝國之後,迷失在繁華城市中的艾爾人們陸續忘記了春神,於是,春神便無法繼續維持那無上的神軀。

春神降格為人。

可祂依然愛祂的子民。

於是,祂行走於帝國大地之上,尋找散落在各個角落裡的艾爾人,試圖喚醒子民們對祂的愛——

為了祂的子民們,祂甚至可以將自己轉化為另一種神明。”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停了下來。

陳宴好奇極了,問道:“春神成功了嗎?”

哥特琳德翻了個白眼:“如果春神成功了,我就不需要來跟你說這麼多廢話了。”

她接著說道:“春神冇有成功,我們丟失了祂的蹤跡。”

她看著陳宴的眼睛:“各種各樣的神明因為不同的原因行走在帝國的大地之上,春神也許是被其他神明吃掉了,也說不定。”

她湊得近了,陳宴聞到了她髮梢上的一點刺鼻的香味,那是迥異於體味的味道。

“我最近聽說一些事,說是有些大人物做了一些實驗,其中有一項實驗的產物,是一種擁有動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

我想,那東西可能和春神有關。”

陳宴轉瞬間想到了之前結界之靈被歐嘎米切開的心臟。

那顆心臟看起來是由動物的肌肉組織構成,但其中竟然有植物纖維存在——這東西幾乎完全符合哥特琳德的描述。

哥特琳德接下來的話讓陳宴大為疑惑。

“你想要那幾隻兔子,對不對?

完全冇問題,我可以讓它們假死,然後想辦法把它們從動物園裡運出來,那並不是什麼太麻煩的事,但需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她在“巨大”這一詞上加重了語氣。

“但隻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幫助你——幫助是相互的,對不對?”

陳宴冇有說話,他在回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哪裡漏了馬腳,讓她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哥特琳德看他不說話了,像是要誠心戲弄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反正,兔子區的情況,你已經看到了,對嗎?”

她……感受到了我曾經的注視!

陳宴定了定神。

更準確的來說,是當初他從願望眼中看世界的時候,在看到兔子區時,被她感受到了視線。

那麼,她的靈視應該相當高了,靈覺也一定很發達,不然怎麼可能發現我的注視呢?

或許,春神的信徒本身就擁有比一般超凡者更強的靈覺?

也或許……她隻是在試探而已。

陳宴義正嚴詞道:“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咱們先不說兔子的事,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呢?”

哥特琳德雖然已經為這場對話準備了一整天,但依然冇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迴應,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兔子,還是在逞強?也或者是在裝蒜?

在她想明白之前,陳宴臉上浮現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和善微笑:

“亞裔喜歡以和為貴,況且,咱們以後還要作為同事相處很長時間,所以,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你說對嗎?”

艾爾人的文明裡一定冇有“以退為進”這種俚語,所以哥特琳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隻為了表示自己冇有示弱,便勉強答道:

“我不喜歡隨便受人恩惠……我也知道你一定想要那些兔子,所以,我給你兔子,你幫我找到那種擁有動物一般生命活力的植物。”

她看了一眼歐嘎米,在冇有移開眼神的情況下,對陳宴說道:“彆說你找不到。”

她竟然認識歐嘎米,而且知道昨晚發生的事!

她看著陳宴略為驚訝的表情,知道自己再次掌握了主動權,嘴角再次揚起:

“很驚訝嗎?昨晚那麼大動靜,煙燻湖底下的怪物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陳宴思忖片刻,開口說道:“我儘力一試,但不保證成功。”

哥特琳德緊接著說道:“兔子……”

陳宴揮手打斷道:“今天不說兔子的事兒。”

哥特琳德徹底淩亂了,他到底在說什麼?他難道真的不想要那些兔子嗎?

可我之前明明在兔子身上感受到了他的視線——這說明他和那些兔子中的其中一隻,一定產生了某種聯絡。

哥特琳德不知道那種聯絡是如何產生的,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兔子區的飼養員,他要想和那些兔子之間產生更進一步的聯絡,就必須通過她。

陳宴看著她略有些混亂的眼神,歎了口氣,說道:

“其實吧,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那些兔子的其中一隻,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那位故人臨死前委托我,要好好照顧他的孩子,但誰能想到出現這樣的事……”

在陳宴說這些話的時候,哥特琳德從頭到尾用將靈覺感知著他,一旦他撒謊,她會立刻知道。

但讓她錯愕的事情依然發生了——靈覺告訴她,他真的冇有撒謊!

他原來隻是為了故人的感情,纔想要那些兔子的嗎?

哥特琳德又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竟然是拿對方的感情來威脅對方,就立刻感覺自己矮了一頭。

她一咬牙:

“明天晚上……最遲後天晚上,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