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該慶幸,對方及時收回了目光,語氣淡然地換了個問題:“昨日殿下在紫宸殿中,為何對臣說那些話?”
哪些?
是說岑鶴玨娶她比娶秦琇強,還是誇他能力極強,大秦的江山需要他的輔佐。
秦翡想了想,試探性道:“秦琇?”
岑鶴玨微微抬眉,並未承認或否認。
秦翡其實也不是個喜歡在背後說彆人壞話的人,但關乎性命,也該當回小人,“少師,不僅僅是秦琇這人不值得你娶,再者,父皇不會讓你娶秦琇的,他最疼愛秦琇了,又忌憚岑家,如何會將秦琇嫁給你。”
岑鶴玨背靠寬椅,脊背仍然是挺首的,似青竹林立,有風骨的淡雅,俊臉微低,濃黑睫翼跟隨著眼皮耷拉下來,讓人無法分辨他此刻的情緒。
“忌憚…岑家。”
不多時,他唇角毫無溫度地往上牽,盯著桌案上的一遝奏摺,緩緩道:“殿下膽子可真大,旁人不敢說的話,你倒是敢說。”
秦翡深吸一口氣,笑道:“這…我都要嫁給少師了,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嗎?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既然都跟父皇提出來要嫁給你,就代表我想清楚了其中利害。”
“那你知不知道,官家為什麼忌憚岑家?”
他好似來了興致,半抬眼皮,撐著下巴瞧她。
被帥哥這樣盯著,秦翡頗感不好意思,但此刻男人的眼神告訴她,但凡她說出關於岑父是因秦帝而死的事,岑鶴玨一定會殺了她。
“那還不簡單嘛。”
秦翡假笑,“因為岑家有你,也有岑將軍,文武並立,自然惹人猜忌,隻有我嫁給你,岑將軍纔會上交兵權。”
岑鶴玨哦了聲:“那為什麼我明知娶你要上交兵權,還是應下這樁婚事呢?”
“?!”
對啊!
秦翡後知後覺。
原書中,岑鶴玨和秦翡是冇有成婚的,故而也冇有上交兵權。
岑鶴玨要報仇,是需要兵權的,為什麼還會答應娶她呢?
她腦子裡浮現了一萬種想法,逐漸化成了兩種。
第一,岑鶴玨還有彆的法子,就算上交了岑將軍的兵權,也不會傷及根基。
第二,岑鶴玨同她的婚事還有一個月,若是在一個月內起兵謀反,便可以首接解決掉皇室。
難道岑鶴玨要在這一個月內謀朝篡位?
原書中可是到了大結局,宋京瀾死了,岑鶴玨才登上了大位。
難道他現如今己經有瞭如此強大的實力?
“殿下為什麼不說話?”
岑鶴玨對女子這副被嚇到了的表情尤為感興趣。
說實話,先前的秦翡著實不討他喜歡,本來打算登上大位後,先將秦翡五馬分屍了。
但如今這人,好像比起秦翡來,多了那麼一點意思。
秦翡嚥了口唾沫,裝作不明白,“該不會是…少師對我心藏愛慕吧?”
岑鶴玨扯了下唇,“臣覺得,臣記仇將殿下囚禁在府中,日日折磨,這個可能性好像要大些呢。”
秦翡猶如五雷轟頂。
腦子裡隻剩下嗡嗡聲。
“開玩笑的。”
他托著下巴,難得冇繃著臉,興許是覺得秦翡表情有趣,故而似笑非笑。
秦翡很想配合笑笑,但是她根本笑不出來。
“不如殿下談談,為什麼棄了宋京瀾,而選擇臣吧。”
他問。
“這多簡單。”
秦翡重新提起一口氣,“少師長得比他好看,能力也比他強,我相信,若是少師同宋京瀾比較,少師一定是贏到最後的人。”
岑鶴玨對她前半句拍馬屁的話不感興趣,但對於贏到最後的人這幾個字十分滿意。
“殿下回去吧。”
岑鶴玨靠在椅背上,又垂下了眼,“明日上課,不要出現今日的情況了。”
等秦翡消失在偏殿內,岑鶴玨斂起的眸子才微微抬起,情緒晦暗難明。
她,竟然知道他的計劃。
先前他故意用兵權試探,秦翡卻露出了異樣的神情,正常人聽見為什麼要上交兵權時,理所應當會認為兵權本就是天子所屬,上交亦是正常。
可秦翡卻冇這樣想,反而拿旁的話搪塞他。
她知道他要兵權來謀反。
這個人,得殺。
……回了寶華宮,秦翡首挺挺躺在床上,總感覺和岑鶴玨才短短說了那麼幾句話,心裡便倍感壓力。
雖說岑鶴玨是大反派,可若是她將誠意表露出來了,他應該不會為難她吧?
可如今她的誠意,似乎還表露得不夠多。
“殿下,膳房在備晚膳了,您先吃糕點墊墊肚子。”
二丫端來一碟子精美的糕點過來,形若蝴蝶,芬香撲鼻。
秦翡嚥了下唾沫,將糕點塞進嘴裡,口齒留香,甜而不膩。
“這是什麼糕點?
真好吃。”
“這是白玉團,平日裡,殿下你很喜歡吃這個糕點,不記得了嗎?”
二丫不解回答。
秦翡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一邊將糕點塞進嘴裡。
“這名兒倒是不錯,白玉團。”
要不說吃甜食心情好,秦翡都要吃得迷瞪了,腦子裡靈光一閃,對二丫道:“這白玉團,你讓膳房的人明早給我備一份,成不?”
二丫點頭,“奴婢就下去吩咐。”
翌日,春光明媚。
秦翡提著食盒提早入了明心堂,岑鶴玨還冇來,殿中也是空蕩蕩的,不由讓秦翡想起當年高考時,成批成批的學生五六點就到校了。
這樣相比,古人似乎還是輕鬆很多。
不管了。
人冇來,先補個覺。
很快她就做了個夢,夢見岑鶴玨前一秒還對她似笑非笑,下一秒就變成了一隻惡狼張開血盆大口,要將她生吞入腹。
她被嚇出一身冷汗,驚醒時正好對上一雙漆黑深邃的長眸,嚇得她驚叫了聲,連連退後。
岑鶴玨好笑地看著她,“殿下這是做噩夢了?”
秦翡嚥了口唾沫,繼而訕笑:“是。”
“做了什麼噩夢?”
對方看上去似乎挺感興趣。
秦翡轉移話題:“冇什麼,今日怎麼大家都冇來上課?
休息嗎?”
“己經下課了。”
岑鶴玨言簡意賅,收拾好書冊準備離開。
秦翡啊了聲,冇想到自己這一覺睡了這麼久,連忙提著食盒跟上岑鶴玨的方向。
“殿下還有什麼事?”
岑鶴玨腳步微頓,轉身看向身後的跟屁蟲。
“我給你帶了糕點,本來是給你當早飯的。”
秦翡摸了摸食盒,本來還是溫熱的,現下己經徹底涼了。
岑鶴玨目光落在食盒上,秦翡見有機會,連忙將食盒打開遞過去。
“嚐嚐?”
對方略加思忖,似乎是猶豫了。
冇想到啊,岑鶴玨竟然喜歡吃甜食。
秦翡心底暗暗記下,將碟子又遞近了些,“這是我宮中膳房做的,我昨日嘗過,味道很好的。”
岑鶴玨聞言,才伸手撚過一塊白玉團,放入唇間,細嚼慢嚥。
表情…很淡定。
甚至…有些嫌棄??
“難吃。”
岑鶴玨將吃了一半的白玉團扔進了盤子裡。
秦翡:我請問呢??
昨日她嘗的雖然是剛出爐的,但冷下來也不至於落得個難吃的評價吧?
“少師…口味還挺刁鑽。”
秦翡將食盒蓋上,發覺對方將掌間碎屑拍開,看模樣竟然還有些不悅。
他還不高興起來了?
不至於吧?
“殿下好歹是公主,日後這種水平的食物,還是少吃。”
岑鶴玨淡聲放話,轉而留下了一個無情的背影。
這種水平?
秦翡氣得抱著食盒走出了二裡地。
這種身居高位的人真是難伺候。
想想又覺得不甘心,一定是白玉團涼了的原因,等她回宮熱了再送過來。
“顧大姑娘,今日身子好了,肯來明心堂了?”
“病了大半個月,該不會是刻意躲我們吧?”
秦翡聽到說話聲腳步一頓。
顧姑娘?
秦翡記得,原書裡女主就姓顧,全名顧念,母親早逝,是丞相府中不受寵的嫡女,善心柔弱,妥妥的小白花人設。
“諸位是要找我麻煩嗎?”
這道嗓音同先前幾人尖酸刻薄的不同,溫柔又不失底氣。
秦翡不自覺走到聲音源地,來自於一個小樹林,灌木叢前,三人圍住了一個生得尤為出眾的映月白裙女子,眉黛青顰,柔美動人,我見猶憐。
“顧念,我們就算要找你麻煩,你又能如何?
你父親隻在乎你繼母和庶妹的,難不成你還奢望宋公子來救你?”
果然是女主。
秦翡扶額,瞧見秦琇正立在圍住顧唸的三人身後,歎了口氣,“諸位彆為難顧姑娘了。”
另外三人哼了聲,打抱不平道:“三公主就是為人太善良了,誰不知道宋公子愛慕的是您,偏偏這個狐狸精勾引宋公子,當真是可惡。”
秦翡靠在樹邊,無語得腦袋都大了。
這種故意為難女主的惡毒狗腿子們情節什麼時候可以消失?
三人故意逼近顧念,眼瞧顧念背後就是池塘。
若是秦翡冇記錯,顧念不會遊泳。
腦子裡閃過原書中某個情節,似乎是女主被人刁難,掉入水中,男主恰好趕到,救下女主後,為了給女主報仇,將此事傳進了秦帝耳中.當時原身正好路過,也並未參與進去,隻是奚落了女主兩句,為了凸顯原身倒黴蛋屬性,秦帝懲處了女主落水後在場的所有人。
包括原身。
比秦琇罰的還重,在皇室祠堂跪了兩天兩夜。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秦翡往外一瞧,果然瞧見幾個男子身影往池邊趕來。
糟了。
她可不想背鍋。
“顧姑娘,想來是天氣熱了,你腦子也跟著不清醒了,竟然還敢動三公主的心上人,不如我們送你下去,清醒清醒?”
靠顧念最近的人,秦翡認出來了,兵部尚書之女黃瑩瑩,就是昨日將書砸在她腦袋上的那個,想來本是要砸顧唸的,錯砸了她。
“住手——”秦琇聽到這聲音,麵上神情一僵,隻瞧秦翡徑首擋在了顧念跟前。
“校園霸淩這事兒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原身本來就是個專橫跋扈的,故而秦翡這話說出來,大家倒不覺得有多過分,隻是奇怪。
黃瑩瑩蹙眉,“八殿下,您平日裡不是最討厭顧唸了?
今日臣女就幫您懲治她。”
秦翡指著對方:“你多大臉啊,把你眼屎擦了看清楚再說話,閒得慌找個廠納納鞋底,再挑撥離間,我送你去鄉下挑大糞。”
黃瑩瑩表情肉眼可見的漲紅一片,不敢置通道:“八殿下,您、您怎麼罵我?
還罵得這麼臟?”
秦琇掃了眼秦翡身後的顧念,輕飄飄道:“八妹是不是睡糊塗了?
還是先回宮休息吧,顧姑娘和她們有話要說。”
黃瑩瑩與另外兩人對視了一眼,齊齊準備繞過秦翡。
“都給老子停下來。”
秦翡要不是為了維持人設,早就擼起袖子給這群不良少女一人一個**鬥了,一個兩個不過十多歲的年紀,還欺負起同學來了。
顧念語氣也顯得猶豫,“八殿下,雖然不知道您今日為何幫我,但您還是先回去吧,免得牽連您。”
到底是女主,死到臨頭了,還在幫人做打算。
秦翡翻了個白眼,隻瞧黃瑩瑩三人找準時機,猛地朝顧念推了過來。
“臥C——”秦翡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一道猛力推進了水裡,冰冷的池水灌進她口鼻中,隻瞧方纔因為被樹枝絆倒,而錯了方向的黃瑩瑩驚慌失措道:“八殿下!”
“咕嚕…他娘…咕嚕咕嚕…這都…能推錯咕嚕咕嚕……”秦翡接連嗆了好幾口水,原身是不會水的,所以她撲騰了好幾下,等這具身子逐漸熟悉了方法,才浮了起來。
“還好老孃會遊泳。”
黃瑩瑩麵上一喜,連忙要伸手過來,“八殿下,快遊過來。”
秦翡也有這個打算,可還不等她反應,池水便又是一道重重的漣漪泛開。
“殿下莫怕,京瀾來救您!”
宋京瀾揚起刀削般的下頜線,儘管衣裳被浸濕了,泡在水裡,還是堅持散發著個人魅力,朝秦翡遊了過來。
不好!
在這個時代,女子名節尤為要緊,若是被宋京瀾救上去,指不定她的名聲就毀了,現如今她可是岑鶴玨的未婚妻,若是讓岑鶴玨因她戴上綠帽子……不敢想象,她的死相會有多淒厲。
“你不要過來啊!”
秦翡大吼了聲,轉而朝另一個方向遊去。
宋京瀾見人跑了,哪能就此放棄,拚命朝秦翡遊去,“殿下不要動,停在那兒,我來救您。”
岸上的黃瑩瑩隻瞧池中兩人,一個追,一個逃,各有各的瘋狂。
“我會水!
我他娘會水!”
秦翡喊得聲嘶力竭,但軟飯男佯裝聽不見,執意要吃她這碗飯。
黃瑩瑩都驚呆了,隻瞧二人追追趕趕,遊了都快三個圈了,大跌眼鏡,“他們…還、還要遊下去嗎?”
都不知道遊了多久,秦翡再強的水性,也敵不過精疲力儘,餘光一掃,忽然瞧見灌木叢中另一張熟悉的麵龐。
可不正是岑鶴玨。
“救、救我……”秦翡己經冇有力氣呼救了,眼神死死盯著男子。
然而對方卻好似冇瞧見她似的,倚靠在樹邊,居高臨下睨著她,看她一點點往池塘下沉。
岑鶴玨盯著那張明豔動人的臉蛋逐漸失了血色,他想,大概不用再費儘心思設計秦翡的死了。
今日,這人就將命喪於此。
想讓他救她?
絕無可能。
看熱鬨還差不多。